《江楼夜吟元九律诗,成三十韵》

白居易 唐代
昨夜江楼上,吟君数十篇。
词飘朱槛底,韵堕渌江前。
清楚音谐律,精微思入玄。
收将白雪丽,夺尽碧云妍。
寸截金为句,双雕玉作联。
八风凄间发,五彩烂相宣。
冰扣声声冷,珠排字字圆。
文头交比绣,筋骨软于绵。
澒涌同波浪,铮鏦过管弦。
醴泉流出地,钧乐下从天。
神鬼闻如泣,鱼龙听似禅。
星回疑聚集,月落为留连。
雁感无鸣者,猿愁亦悄然。
交流迁客泪,停住贾人船。
暗被歌姬乞,潜闻思妇传。
斜行题粉壁,短卷写红笺。
肉味经时忘,头风当日痊。
老张知定伏,短李爱应颠。
道屈才方振,身闲业始专。
天教声烜赫,理合命迍邅。
顾我文章劣,知他气力全。
工夫虽共到,巧拙尚相悬。
各有诗千首,俱抛海一边。
白头吟处变,青眼望中穿。
酬答朝妨食,披寻夜废眠。
老偿文债负,宿结字因缘。
每叹陈夫子,常嗟李谪仙。
名高折人爵,思苦减天年。
不得当时遇,空令后代怜。
相悲今若此,湓浦与通川。

翻译

昨夜我在江楼之上,吟诵你写的几十篇诗作。你的词句从朱栏边飘过,音韵仿佛落入清绿的江水中。读来清晰动听,合乎音律;构思精巧细致,直入玄妙之境。写得像白雪般纯净美丽,胜过碧云般绚丽多彩。
你的诗句如金子般珍贵,每句都像是精心雕琢而成;对联更是如玉雕双璧,精美绝伦。八方而来的风声与诗中节奏凄凉交响,五彩缤纷的辞藻相互辉映。诗句如冰敲击出清冷之声,字字如珠圆润流畅。文章之美如同锦绣交织,骨力却柔软如绵。
整篇诗文如波涛涌动,又如乐器铮铮作响。似醴泉自地涌出,又如天上传来庄严乐章。连神鬼听了也会落泪,鱼龙听了也仿佛悟道入禅。星辰似乎因此聚集,月光也迟迟不肯落下。大雁为之感动而沉默不语,猿猴也为之哀愁悄然无声。
这诗让流放的客人心生共鸣,也让行船的商人停舟驻足。暗中被歌姬所求,悄悄流传到思妇手中。斜斜地题写在粉墙上,短短几行便写在红笺纸上。读来令人忘却肉味,甚至头风病也能当日痊愈。
老张知道他定会被折服,短李读后也会欣喜若狂。命运虽曲折,但才气因此更盛;身心闲适,才能专心创作。天生让你名声显赫,道理上也注定会历经坎坷。虽然我自知才学不如你,但也明白你才气充沛。
我们虽都下了同样的功夫,但巧拙之间仍有差距。你我各有千首诗,都被抛在海角天涯一边。白发苍苍时仍在吟咏变化,青眼望穿只为追寻诗意。酬答时常忘了吃饭,翻阅时通宵达旦难以入眠。
年老仍偿还文字债,宿世结下诗文因缘。每每感叹陈子昂的命运,常常叹息李白的遭遇。名高反损官运,思虑太深缩短寿命。未能在当时相遇,只让后人空叹惋惜。如今彼此相怜,正如湓浦与通川遥遥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