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门》

杜甫 唐代
孤舟登瀼西,回首望两崖。
东城干旱天,其气如焚柴。
长影没窈窕,馀光散唅呀。
大江蟠嵌根,归海成一家。
下冲割坤轴,竦壁攒镆铘。
萧飒洒秋色,氛昏霾日车。
峡门自此始,最窄容浮查。
禹功翊造化,疏凿就欹斜。
巨渠决太古,众水为长蛇。
风烟渺吴蜀,舟楫通盐麻。
我今远游子,飘转混泥沙。
万物附本性,约身不愿奢。
茅栋盖一床,清池有馀花。
浊醪与脱粟,在眼无咨嗟。
山荒人民少,地僻日夕佳。
贫病固其常,富贵任生涯。
老于干戈际,宅幸蓬荜遮。
石乱上云气,杉清延月华。
赏妍又分外,理惬夫何夸。
足了垂白年,敢居高士差。
书此豁平昔,回首犹暮霞。

翻译

我独自乘舟向西而行,回头望见两岸山崖。东城笼罩在干热的空气中,蒸腾的热浪仿佛柴堆在燃烧。斜长的山影吞没了幽深峡谷,残阳余晖在嶙峋石缝间流淌。大江如巨龙盘踞山间,奔流入海终归一体,激流劈开大地脊梁,峭壁如剑戟直插云霄。秋风挟着萧瑟漫卷天地,浑浊的雾气遮蔽了日轮。
三峡门户自此展开,狭窄处仅容一叶木筏通行。大禹治水的功业顺应天地,开凿出这曲折蜿蜒的水道。古老的河道如巨渠横亘,万千支流似长蛇盘绕。风烟中依稀可见吴蜀故地,往来舟楫载着盐麻穿梭如织。我这漂泊的游子啊,如同泥沙在激流中浮沉。万物皆循本性生长,我但求简朴度日——茅屋檐下安放竹榻,清池畔自有野花摇曳,粗茶淡饭已足慰心怀。
在这人烟稀少的荒山里,偏僻之地却得朝夕美景。贫病本是人生常态,富贵荣辱且随风去。战火纷飞中渐生华发,幸有蓬门遮蔽风雨。乱石间升腾云霭,杉林里漫起月光。眼前风物已足够惊艳,何必再求玄妙道理?白发之年能得此境,岂敢自比世外高人。写下这些文字释怀往昔,回望天边仍见晚霞流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