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居》

杜甫 唐代
客居所居堂,前江后山根。
下堑万寻岸,苍涛郁飞翻。
葱青众木梢,邪竖杂石痕。
子规昼夜啼,壮士敛精魂。
峡开四千里,水合数百源。
人虎相半居,相伤终两存。
蜀麻久不来,吴盐拥荆门。
西南失大将,商旅自星奔。
今又降元戎,已闻动行轩。
舟子候利涉,亦凭节制尊。
我在路中央,生理不得论。
卧愁病脚废,徐步视小园。
短畦带碧草,怅望思王孙。
凤随其皇去,篱雀暮喧繁。
览物想故国,十年别荒村。
日暮归几翼,北林空自昏。
安得覆八溟,为君洗乾坤。
稷契易为力,犬戎何足吞。
儒生老无成,臣子忧四番。
箧中有旧笔,情至时复援。

翻译

我客居的屋舍前临大江后倚山根,陡峭的岸壁如刀削般直插深谷,苍青的浪涛在风中翻涌。树梢泛着葱茏的绿意,嶙峋的山石间布满纵横的裂痕。子规鸟昼夜不停地悲啼,连壮士的魂魄都为之黯然。延绵四千里的三峡在此交汇,数百条溪流在此处合流。人与猛虎各据半壁,彼此伤害却不得不共存。蜀地的麻布久未运来,吴地的盐船在荆门堆积如山。西南痛失镇守的良将,商旅如流星般仓皇逃散。如今又听闻新统帅即将赴任,车马仪仗已开始整装。船夫们等待通航的时机,仰仗着朝廷的威严。而我困在路途中央,生计艰难无处诉说。拖着病腿倚窗发愁,只能缓步徘徊在小园。短篱边碧草萋萋,怅然遥望远方游子。凤凰追随圣君远去,只剩篱笆间的雀鸟在暮色中喧闹。凝望景物思念故土,阔别家乡已有十年光景。黄昏时归鸟零落,北边的树林空自昏沉。何时能倾尽四海之水,为君王涤荡这浑浊的天地?若有稷契那样的贤臣辅佐,区区外族何足为患?我这老儒生一事无成,却仍为四方战乱忧心。旧竹箱里还存着笔墨,情到浓时便提笔抒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