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石梁雨后观瀑歌》

魏源 清代
雁荡之瀑烟苍苍,中条之瀑雷硠硠,惟有天台之瀑不奇在瀑奇石梁,如人侧卧一肱张。
力能撑开八万四千丈,放出青霄九道银河霜。
我来正值连朝雨,两崖佰束风愈怒。
松涛一涌千万重,漭泉冲夺游人路。
重岗四合如重城,震电万车争殷辚。
山头草木思他徙,但有虎啸苍龙吟。
须臾雨尽月华湿,月瀑更较雨瀑谧。
千山万山惟一音,耳畔众响皆休息。
静中疑是曲江涛,此则云垂彼海立。
我曾观潮更观瀑,浩气胸中两仪塞。
不以目视以耳听,斋心三日钧天瑟。
造物贶我良不悭,所至江山纵奇特,山僧掉头笑休道,雨瀑月瀑那如冰瀑妙。
破玉裂琼凝不流,黑光中线空明窈。
层冰积压忽一摧,天崩地坼空晴昊。
前冰已裂后冰乘,一日玉山百颓倒。
是时樵牧无声游屐绝,老僧扶杖穷幽讨。
山中胜不传山外,武陵难向渔郎道。
语罢月落山茫茫,但觉石梁之下烟苍苍、雷硠硠,挟以风雨,浩浩如河江。

翻译

雁荡山的瀑布笼罩在苍茫的烟雾中,中条山的瀑布如雷鸣般轰响,而天台山的瀑布之所以独特,不在于瀑布本身,而在于那奇特的石梁。石梁像一个人侧卧着,伸出一只手臂,仿佛有力量撑开八万四千丈的空间,让九道银河般的瀑布从青霄中倾泻而下。我来时正值连日大雨,两边的山崖紧逼,风声更加怒吼。松涛如潮水般涌来,千万重的松涛声与奔流的泉水交织,几乎冲断了游人的路。四周的山岗层层叠叠,如同坚固的城墙,闪电如万车轰鸣,震得山头草木似乎都想逃离,只有虎啸与龙吟在山间回荡。
不久,雨停了,月光洒下,显得格外湿润。月光下的瀑布比雨中的瀑布更加静谧。千山万山之间,只剩下瀑布的声音,耳畔的其他声响都消失了。在这静谧中,仿佛听到了曲江的波涛声,这里的云垂落如同海立。我曾看过潮水,也看过瀑布,胸中充满了浩荡之气,仿佛天地都被塞满。我不再用眼睛去看,而是用耳朵去听,仿佛斋戒三天后听到了天籁之音。造物主对我真是慷慨,所到之处,江山无不奇特。山中的老僧却笑着摇头,说雨瀑和月瀑都不如冰瀑奇妙。冰瀑如破玉裂琼,凝固不动,黑光中透出一线空明的幽深。层层冰块积压,忽然间崩塌,仿佛天崩地裂,晴空万里。前面的冰刚裂,后面的冰又接着崩塌,一日之间,玉山仿佛百次倾倒。此时,樵夫和牧人都无声无息,游人的足迹也绝迹,只有老僧扶着拐杖,深入幽谷探寻。山中的胜景不传于山外,如同武陵源难向渔郎描述。说完,月亮已落,山间一片茫茫,只觉得石梁之下烟雾苍茫,雷声轰响,风雨交加,浩浩荡荡如同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