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浦歌十七首》

李白 唐代
秋浦长似秋,萧条使人愁。
客愁不可度,行上东大楼。
正西望长安,下见江水流。
寄言向江水,汝意忆侬不。
遥传一掬泪,为我达扬州。
秋浦猿夜愁,黄山堪白头。
清溪非陇水,翻作断肠流。
欲去不得去,薄游成久游。
何年是归日,雨泪下孤舟。
秋浦锦驼鸟,人间天上稀。
山鸡羞渌水,不敢照毛衣。
两鬓入秋浦,一朝飒已衰。
猿声催白发,长短尽成丝。
秋浦多白猿,超腾若飞雪。
牵引条上儿,饮弄水中月。
愁作秋浦客,强看秋浦花。
山川如剡县,风日似长沙。
醉上山公马,寒歌宁戚牛。
空吟白石烂,泪满黑貂裘。
秋浦千重岭,水车岭最奇。
天倾欲堕石,水拂寄生枝。
江祖一片石,青天扫画屏。
题诗留万古,绿字锦苔生。
千千石楠树,万万女贞林。
山山白鹭满,涧涧白猿吟。
君莫向秋浦,猿声碎客心。
逻人横鸟道,江祖出鱼梁。
水急客舟疾,山花拂面香。
水如一匹练,此地即平天。
耐可乘明月,看花上酒船。
渌水净素月,月明白鹭飞。
郎听采菱女,一道夜歌归。
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
赧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秋浦田舍翁,采鱼水中宿。
妻子张白鹇,结罝映深竹。
桃波一步地,了了语声闻。
黯与山僧别,低头礼白云。

翻译

秋浦的景色总带着深秋的萧瑟,这荒凉让人心口发闷。行旅的愁绪压得人迈不开步,只能一步步登上东边的高楼。西望长安的方向,脚下江水滔滔奔流。对着江水喃喃自语:你可还记得我的模样?多想捧一汪泪水,让它顺着江流漂到扬州。
夜里秋浦的猿啼揪着人心,连黄山云雾都愁白了头。清溪水不是陇西的浊流,此刻却比断肠更苦涩。想走又走不得,短暂停留竟成了久居。何时才能踏上归途?冷雨敲打孤舟,泪水混着雨水往下淌。
秋浦的锦驼鸟是世间罕见的珍禽,连山鸡见了澄澈水面都羞于整理羽毛。两鬓刚染上秋霜,转眼已衰败如深秋草木。猿鸣声催得白发疯长,丝丝缕缕都缠绕成愁绪。白猿成群掠过林间,似纷扬的雪片,小猿攀着枝条嬉戏,俯身捞水中晃动的月亮。
强打精神赏秋浦的野花,这里的山峦像剡县般秀丽,风物如长沙般温润。醉醺醺骑上老马,寒风中哼着宁戚叩角之歌。空对着白石上的斑驳苔痕,貂裘浸透辛酸泪。秋浦群山连绵,水车岭最是奇绝,危岩仿佛随时要坠落,寄生藤蔓在激流中飘摇。
江祖石如横亘天际的巨幅画屏,石上题诗历经千年,青苔已爬上墨迹。漫山遍野的石楠与女贞林间,白鹭群起群落,溪涧回荡着猿鸣。劝君莫来秋浦啊,这里的猿声会揉碎游子的心。
狭窄栈道横贯山腰,江祖石畔鱼梁星罗棋布。湍急江流推着小舟飞驰,山花香气扑面而来。江水如展开的素绢,倒映着整片天空。真想趁着月色,乘酒船去追两岸花影。
澄澈江水洗亮了明月,月光里白鹭掠过水面。远处采菱姑娘的歌声飘来,和着情郎的夜曲在风中缠绕。冶铁炉火映红天地,火星混着紫烟飞溅。红脸膛的工匠在月下高歌,声浪震动了寒江。
望着铜镜怔怔出神:这满头的白发啊,像三千丈愁绪垂落。何时染上的秋霜?自己竟浑然不觉。秋浦的老渔翁还在水上漂着,妻子在竹林深处张网捕白鹳。隔着桃花潭喊话,声音清晰如在耳畔。默默与山僧作别,低头时看见白云悠悠飘过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