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罗浮绝顶奉同蒋王二大夫作》

屈大均 清代
霃霃太古云,至今未开辟。
山气日汹涌,随风洒精液。
触石生洪波,微茫在咫尺。
登山若浮海,舟航即轻策。
浮山复浮去,与罗万里隔。
仅余玉女峰,娟娟在肘腋。
蓬莱无根蒂,左股长为客。
铁桥苦拘系,峰峰合体魄。
一气胶漆之,洞天在肝膈。
雷风吐噏时,氤氲相损益。
峨峨在虚无,荡踏难留迹。
如何太华山,乃为巨灵擘?
便道通句曲,大天有阡陌。
玉笥一南窍,日月暗相射。
朱明本火府,草木多纯赤。
朱竹含葳蕤,红翠美毛翮。
南禺亦丹穴,凤族以千百。
口衔芙莲花,纷纷堕瑶席。
珠尾若扬麾,往来拂巾舄。
麻姑何秀峙,散发至腰脊。
上下飞峰间,不肯相扶掖。
筋力尽青冥,渐与空天迫。
微躯若鸿毛,顺风思一掷。
衫袖即飙车,不用浮丘伯。
神明自鼓舞,鸾鹤惟所择。
便携二大夫,八极恣挥斥。
神仙虽惝怳,此中有窟宅。
真道苦无言,与天日相索。
聪明乃尘垢,陶铸有微责。
虽复游无穷,亦自悲人役。
神山有离合,依依且朝夕。
鳌首或浮沉,广大日以积。
弥缝费造化,随波恐流易。
分水一泉源,自天通地脉。
瀑布纵横飞,与海相潮汐。
天鸡一咿喔,扶桑已半白。
海日长三丈,玄黄始一隙。
光明未丽天,外体已赫赫。
摇荡二石楼,烧空如琥珀。
生长旸谷旁,郁仪日亲炙。
中夜已寅宾,导引成肥硕。
咸池灼欲焦,沧凉吾自适。
一下曜真台,人间愁踧踖。
百虑生黄埃,世务婴繁剧。
三山居水下,船交苦风逆。
赍去童男女,三千良可惜。
罗浮即方丈,甘心自古昔。
南岳一佐命,仙卿此注籍。
大夫代天工,于此宜区画。
虽无封禅书,名山望润泽。

翻译

远古的云雾缭绕,天地尚未分明。山间的气息日夜翻腾,随风飘洒出如雨般的精华。云气碰到山石,便化作滔天波澜,虽在咫尺之间,却显得渺茫难测。登临山顶如同泛舟海上,乘船航行也只觉轻快如策马奔驰。群峰似浮岛漂移,仿佛与万里之外的罗山相连。唯独留下玉女峰,秀美地依偎在身旁。
蓬莱仙岛没有根基,左岸的部分仿佛总是寄居他乡。铁桥令人困顿束缚,而座座山峰却似乎融合为一个整体。一气相通,彼此紧密相连,洞天福地仿佛藏于心胸之间。雷风交加之时,云气吞吐交融,阴阳相生又相克。巍峨的山势仿佛存在于虚无之中,行走其上,踏破虚空,却难以留下足迹。
可是为何那雄伟的华山,竟被巨灵神劈成两半?顺着山路通往句曲之地,辽阔的天空下自有阡陌纵横。南面的玉笥山有一开口,日月之光暗暗交汇。朱明山本是火神所居,草木大多呈赤色。翠竹繁茂,红花绿叶光彩照人,羽毛鲜艳的鸟儿飞舞其间。南禺山也是凤凰栖息之地,成百上千的凤鸟聚集于此。它们口衔莲花,纷纷落在瑶台之上。尾羽如珠,在空中挥动如旗,来往间轻轻拂过人们的衣履。
麻姑亭亭玉立,长发披肩,穿梭于飞舞的山峰之间,不需他人搀扶。她精力充沛直冲青天,渐渐接近空无边际的苍穹。身躯轻若鸿毛,随风欲飞。衣袖即为飙车,无需仙人引导。神明为之鼓舞,鸾鸟与鹤随时听候召唤。于是携同两位大夫,畅游八方,尽情驰骋。
神仙之事虽然缥缈,但此地确实有他们居住之所。真正的大道难以言说,只能与天一同探寻。聪明才智不过是尘世的污垢,过度执着反而成为负担。即便能遨游于无尽宇宙,终究仍受人间牵累。神山有时聚合,有时分离,昼夜交替间变化无穷。鳌首时沉时浮,广阔的土地也在不断扩展。大自然费尽心思将它弥合,但随波逐流仍有流失之虞。
一道水源自天而下,贯穿地脉,瀑布纵横飞泻,与大海潮汐相应。天鸡一声啼鸣,扶桑树已半边泛白。海上升起三丈高的红日,天地之间裂开第一缕缝隙。光明尚未普照天下,山外的光影已然辉煌夺目。两座石楼摇曳晃动,天空仿佛燃烧成琥珀色。生长在太阳升起的旸谷旁,郁仪沐浴着阳光日渐亲近。夜半时分已迎来黎明,清晨导引之术让人精神饱满、身体康健。
咸池之水炽热几近焦灼,我却自得清凉。一旦降临曜真高台,尘世烦恼顿时局促不安。百般思虑如黄尘升腾,世间事务纷繁复杂缠绕身心。三座仙山沉于水中,船只往来常遇风浪阻挡。带着三千童男童女远行求仙,实在可惜。罗浮山就是传说中的方丈,甘心情愿追寻古人足迹。
南岳衡山辅助天命,此处乃仙官登记之处。大夫代行天职,理应在此精心规划。虽无封禅文书传世,名山仍期待天恩润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