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内十一首》

于谦 明代
垂老光阴两鬓皤,细君弃我竟如何!
夫妻一旦世缘尽,儿女百年恩爱多。
小阁空悬台上镜,春衣谁试箧中罗。
客边闻讣肠先断,泪落西风鼓缶歌。
世缘情爱总成空,二十余年一梦中。
疏广未能辞汉王,孟光先已弃梁鸿。
灯昏罗幔通宵雨,花谢雕栏蓦地风。
欲觅音容在何处?
九原无路辨西东。
缥渺音容何处寻?
乱山重叠暮云深。
四千里外还家梦,二十年前结发心。
寂寞青灯形对影,萧疏白发泪沾巾。
箧中空有遗书在,把玩不堪成古今。
尘寰冥路两茫茫,何处青山识故乡?
破镜已分鸾凤影,遗衣空带麝兰香。
梦回孤馆肠千结,愁对惨灯泪千行。
抱痛苦嫌胸次窄,也应无处著凄凉。
东风庭院落花飞,谐老齐眉愿竟违。
幻梦一番生与死,讣音千里是邪非?
凄凉怀抱几时歇,缥渺音容何处归?
魂断九泉招不得,客边一日几沾衣。
房栊寂寞掩春风,百岁情缘一旦空。
世态不离生死内,梦魂多在别离中。
可怜孤馆月华白,犹忆香奁烛影红。
老眼昏昏数行泪,客边从此恨无穷。
结缘谁不愿齐眉,修短由来未可期。
老我方将安蔗境,细君先已赴瑶池。
花飞玉碎愁何限,绠断瓶沉势莫为。
清泪两行千古恨,眼看儿女益凄其。
别来音问每蹉跎,两地关情感慨多。
我欲承恩还北阙,子先归化梦南柯。
空闺镜破余残粉,断杼尘蒙失旧梭。
痛汝老怀谁与诉?
临风惟有泪滂沱。
独对青灯坐夜阑,客边衣薄不胜寒。
因思旧事关情切,欲把遗书掩泪看。
花落香消人寂寂,台空镜破月团团。
梦魂割断幽明路,死别生离欲见难。
百川东逝更无还,生死由来一梦间。
苦雨凄风香阁冷,落花啼鸟绣帷间。
空于纸上看遗墨,无复灯前睹笑颜。
肠断不堪回首处,两行清泪万重山。
痴儿弱女两相依,宿鸟惊巢各自飞。
尘锁镜台秋月冷,香消罗幔夜灯微。
双亲闻讣肠应断,百岁同心事已非。
垂老不堪生死别,客边日日泪沾衣。

翻译

时光荏苒,两鬓斑白,妻子离我而去,我该怎么办呢!夫妻一场,缘分已尽;儿女情长,恩爱多年。梳妆镜挂在空荡的阁楼,春衣藏在箱底,无人试穿。在外听到噩耗,心如刀绞,泪水随风落下,只能敲击瓦罐唱歌。
世间的情爱终究成空,二十多年的夫妻生活仿佛一场梦。疏广没能辞别汉王,孟光却已先离开梁鸿。灯光昏暗,罗帐外雨声通宵,花朵凋零,栏杆旁突然刮起狂风。想要寻找她的音容笑貌,却不知去往何方。
缥缈的音容,何处可以寻觅?重重山峦,云雾深锁。四千里外的归乡之梦,二十年前结发的心愿。孤灯相伴,形单影只,白发稀疏,泪水沾湿了手巾。箱子里只有她留下的书信,翻阅起来,不忍心却又让人伤感。
尘世与阴间,一片迷茫,哪里的青山能认出故乡?破镜已经分开,鸾凤不再相伴;遗留的衣服,还带着麝香和兰花的香气。梦醒后,孤身一人在旅馆,心中万千思绪,对着惨淡的灯光,泪水涟涟。
怀抱痛苦,觉得胸膛太窄,似乎无处安放这份凄凉。春风吹拂的庭院里,花瓣飘落,曾经的恩爱愿望终究未能实现。虚幻的一生,从生到死,千里之外的讣告传来,真假难辨。悲凉的心情何时才能平息,缥缈的音容又该去哪里寻找?
魂魄在九泉之下无法招回,客居他乡,每日伤心落泪。空荡荡的房间紧闭,春风也无法进入,百年的恩爱瞬间成空。世态炎凉,生死离别,梦境大多如此。可怜孤独的旅店中,月色皎洁,仍记得当年香奁中的烛光。老眼昏花,泪水纵横,从此客居异乡,忧愁无穷。
谁不愿意夫妻恩爱,长相厮守?但寿命长短,难以预料。我本应安享晚年,妻子却先一步去了瑶池。花落玉碎,心中的忧愁无限,绠断瓶沉,再无力挽回。两行清泪,寄托着千古的哀怨,看着儿女们更加凄凉。
分别之后,音讯全无,两地的情感让人感慨万千。我想回到北方,承蒙皇恩,而你却先一步离去,如同南柯一梦。空荡的闺房,镜子破碎,只剩下残留的粉脂,织布机上落满灰尘,失去了旧时的梭子。心中的痛苦向谁倾诉?只能迎风流泪。
独自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夜晚漫长,客居他乡,衣衫单薄,寒冷难耐。思念往事,心情愈发沉重,想要翻开遗留的书信,泪水止不住地流下。花落香消,人影孤单,空荡荡的房间,破碎的镜子,明月依旧。梦境隔绝了阴阳两界,死别生离,相见变得艰难。
江河东流,一去不返,生死之间,犹如一场梦。凄风苦雨,闺房冷清,落花啼鸟,绣帷间一片凄凉。只能在纸上阅读她的遗墨,再也看不见她灯前的笑容。最痛苦的是回想起那些时光,两行清泪,如同万重山般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