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祖六自虚(时年十八)》

王维 唐代
否极尝闻泰,嗟君独不然。
悯凶才稚齿,羸疾主中年。
馀力文章秀,生知礼乐全。
翰留天帐览,词入帝宫传。
国讶终军少,人知贾谊贤。
公卿尽虚左,朋识共推先。
不恨依穷辙,终期济巨川。
才雄望羔雁,寿促背貂蝉。
福善闻前录,歼良昧上玄。
何辜铩鸾翮,底事碎龙泉。
鵩起长沙赋,麟终曲阜编。
域中君道广,海内我情偏。
乍失疑犹见,沉思悟绝缘。
生前不忍别,死后向谁宣。
为此情难尽,弥令忆更缠。
本家清渭曲,归葬旧茔边。
永去长安道,徒闻京兆阡。
旌车出郊甸,乡国隐云天。
定作无期别,宁同旧日旋。
候门家属苦,行路国人怜。
送客哀难进,征途泥复前。
赠言为挽曲,奠席是离筵。
念昔同携手,风期不暂捐。
南山俱隐逸,东洛类神仙。
未省音容间,那堪生死迁。
花时金谷饮,月夜竹林眠。
满地传都赋,倾朝看药船。
群公咸属目,微物敢齐肩。
谬合同人旨,而将玉树连。
不期先挂剑,长恐后施鞭。
为善吾无矣,知音子绝焉。
琴声纵不没,终亦继悲弦。

翻译

我常听人说否极泰来,可叹唯独你未能如此。年幼时便遭逢不幸,中年又饱受病痛摧残。你才华横溢,文章锦绣天成;生来通晓礼乐,学识渊博。笔墨被天子垂青,词章在宫阙流传。朝堂惊叹你比终军更年少有为,世人皆知你如贾谊般才德兼备。公卿们争相礼遇,故交们无不推崇。你虽身处困境却胸怀大志,始终渴望激流勇进。本应如鸿鹄展翅高飞,奈何生命如流星般短暂。都说善有善报,可天道为何如此不公?为何要折断凤凰的羽翼,为何要击碎龙泉宝剑?
你像贾谊在长沙写下鵩鸟赋,又似孔子绝笔于曲阜麟经。你胸怀治国大道,我独怀知己深情。恍惚间总觉得你还在眼前,清醒时才痛悟天人永隔。生前不忍面对离别,如今千言万语又能向谁诉说?这思念愈压抑愈绵长,回忆如藤蔓缠绕心房。你的故里在清渭河畔,如今归葬祖茔之侧。长安道上再无你的身影,徒留京兆阡陌的传说。灵车缓缓驶向郊野,故乡渐渐隐入云烟。此去便是永诀,再不能如往日般重逢。亲眷在门前肝肠寸断,路人为之唏嘘垂泪。送行的哀痛令人寸步难行,泥泞的道路更添凄凉。挽歌代替了临别赠言,祭席成了最后的宴筵。
忆往昔携手同游,高山流水情谊永存。我们曾在南山隐居如闲云野鹤,在东洛畅游似世外仙人。怎料音容笑貌犹在耳畔,转眼已是生死殊途。金谷园中赏花对饮,竹林月下抵足而眠。你的辞赋传遍京城,你乘舟采药万人空巷。满朝文武争相瞩目,我等凡人岂敢比肩。承蒙不弃结为知己,本欲共赏玉树琼枝。未料我先挂剑墓前,总怕迟了这份心意。此生难再遇此良善,知音从此绝迹人间。你的琴声虽未断绝,却终将化作悲音续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