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作六首》

王维唐代

楚国有狂夫，茫然无心想。
散发不冠带，行歌南陌上。
孔丘与之言，仁义莫能奖。
未尝肯问天，何事须击壤。
复笑采薇人，胡为乃长往。
田舍有老翁，垂白衡门里。
有时农事闲，斗酒呼邻里。
喧聒茅檐下，或坐或复起。
短褐不为薄，园葵固足美。
动则长子孙，不曾向城市。
五帝与三王，古来称天子。
干戈将揖让，毕竟何者是。
得意苟为乐，野田安足鄙。
且当放怀去，行行没馀齿。
日夕见太行，沉吟未能去。
问君何以然，世网婴我故。
小妹日成长，兄弟未有娶。
家贫禄既薄，储蓄非有素。
几回欲奋飞，踟蹰复相顾。
孙登长啸台，松竹有遗处。
相去讵几许，故人在中路。
爱染日已薄，禅寂日已固。
忽乎吾将行，宁俟岁云暮。
陶潜任天真，其性颇耽酒。
自从弃官来，家贫不能有。
九月九日时，菊花空满手。
中心窃自思，傥有人送否。
白衣携壶觞，果来遗老叟。
且喜得斟酌，安问升与斗。
奋衣野田中，今日嗟无负。
兀傲迷东西，蓑笠不能守。
倾倒强行行，酣歌归五柳。
生事不曾问，肯愧家中妇。
赵女弹箜篌，复能邯郸舞。
夫婿轻薄儿，斗鸡事齐主。
黄金买歌笑，用钱不复数。
许史相经过，高门盈四牡。
客舍有儒生，昂藏出邹鲁。
读书三十年，腰间无尺组。
被服圣人教，一生自穷苦。
老来懒赋诗，惟有老相随。
宿世谬词客，前身应画师。
不能舍余习，偶被世人知。
名字本皆是，此心还不知。

翻译

楚国有个狂士，终日心无挂碍。披发赤足游荡，踏歌行遍乡野。孔子劝以仁义，他却笑而不答。既不问天求索，何必效仿古贤？笑那采薇隐者，为何遁入深山？
村头有位老翁，白发守着柴门。农闲温壶浊酒，邀来四邻共饮。茅檐下喧闹声里，众人时坐时起。粗布衣衫不觉寒酸，园中菜蔬已足够甘美。儿孙绕膝享天伦，终生未踏市井门。
遥想五帝三皇，当年何等威仪。干戈征伐与礼让禅位，究竟谁更高明？若得自在便是乐土，田间生活何须轻视？且将愁思尽抛却，安然度此余生。
暮色漫过太行山，徘徊不忍离去。若问为何踌躇？尘网缠身难脱。小妹待字闺中，兄弟尚未娶亲。微薄俸禄难持家，仓廪空空无积蓄。几度欲展翅高飞，终是牵挂难离。
孙登长啸处犹在，松竹依然苍翠。故人相隔并不远，却总难再相逢。尘世牵绊日渐淡薄，禅心静定日益坚固。何须等待岁暮至，此刻便可踏云去。
陶潜顺遂本心，平生最爱杯酒。自辞官归故里，家徒四壁清贫。重阳菊花满手香，暗想可有人相赠？忽见白衣送酒来，不问壶中几多量。衣袂翻飞田野间，今日终得无挂碍。醉眼朦胧辨方向，蓑衣斗笠皆可抛。踉跄行至五柳宅，放歌痛饮尽开怀。生计琐事全不问，岂愧家中荆钗人？
赵女善弹箜篌弦，更精邯郸折腰舞。奈何夫婿性轻浮，斗鸡走马侍权贵。黄金买笑挥如土，侯门车马日盈路。客栈寒窗读书生，气度不凡出孔孟。苦读诗书三十载，腰间未佩半寸绶。恪守圣贤教诲久，清贫自守度春秋。
老来懒作新诗句，唯有苍颜伴朝夕。前世错当风雅客，前身应是丹青手。难舍笔墨旧习性，偶然才名传尘世。虚名原本皆幻影，此心澄明早洞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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