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引》

杨万里 宋代
侬家贫甚诉长饥。
幼稚满庭闱。
正坐瓶无储粟,漫求为吏东西。
偶然彭泽近邻圻。
公秫滑流匙。
葛巾劝我求为酒,黄菊怨、冷落东篱。
五斗折腰,谁能许事,归去来兮。
老圃半榛茨。
山田欲蒺藜。
念心为形役又奚悲。
独惆怅前迷。
不谏后方追。
觉今来是了,觉昨来非。
扁舟轻风破朝霏。
风细漫吹衣。
试问征夫前路,晨光小,恨熹微。
乃瞻衡宇戴奔驰。
迎候满荆扉。
已荒三径存松菊,喜诸幼、入室相携。
有酒盈尊,引触自酌,庭树遣颜怡。
容膝易安栖。
南窗寄傲睨。
更小园日涉趣尤奇。
尽虽设柴门,长是闭斜晖。
纵遐观矫首,短策扶持。
浮云出岫岂心思。
鸟倦亦归飞。
翳翳流光将入,孤松抚处凄其。
息交绝友堑山溪。
世与我相违。
驾言复出何求者,旷千载、今欲从谁。
亲戚笑谈,琴书触咏,莫遣俗人郑。
告西畴有事要耘耔。
容老子舟车,取意任委蛇。
历崎岖窈窕,丘壑随宜。
1111欣欣花木向荣滋。
泉水始流澌。
万物得时如许,此生休笑吾衰。
寓形字内几何时。
岂问去留为。
委心任运无多虑,顾皇皇、将欲何之。
大化中间,乘流归尽,喜惧莫随伊。
富贵本危机。
云乡不可期。
趁良辰、孤往恣游嬉。
独临水登山,舒啸更哦诗。
除乐天知命,了复奚疑。

翻译

我家里穷得厉害,常常吃不上饭。孩子又多,满院子都是。只因为家里没存下一点粮食,只好四处奔走做个小官吏。偶然间离彭泽县近了些,那里的公田倒是可以种些酿酒的高粱。我用葛巾滤酒,劝自己喝一杯。菊花在东篱边冷落凋零,让我心生惆怅。为了五斗米折腰,谁能忍受这种委屈?不如归去吧!
田园荒芜,长满了野草;山上的田地也快被蒺藜占满了。心想是为了生活所迫,又何必悲伤呢?只是对过去的迷误感到难过罢了。现在明白过来还不晚,已经知道昨天错了。
乘着一叶轻舟,在晨风中破晓而行。微风吹拂着衣衫。问路上的行人前方还有多久,天刚亮,晨光微弱,心中仍有些遗憾。远远望见自家的房子,急忙赶路回家。门口挤满了迎接的人。院子里小路已经荒了三条,但松树和菊花还在,孩子们也都跑进屋来拉着我的手。酒杯里盛满了美酒,我独自慢慢品尝,庭前的树木让人神清气爽。屋子虽小,却也容易安身。南窗下可以悠然自得地坐着。小园子每天散步都很有趣。虽然柴门常设,但夕阳总是悄悄落下,把门关上。即使想远眺一下,也只是抬头看看,拄个拐杖走走路而已。
云朵从山中飘出,不是有意为之;鸟儿飞累了也知道归巢。阳光渐渐暗淡,我靠着孤松,感到一丝凄凉。断绝世俗的交往,远离喧嚣的山溪。这世道与我格格不入。再说驾车外出又能求什么呢?千百年来,如今我又该追随谁呢?亲人们说笑聊天,弹琴赋诗,不要让俗人打扰这份宁静。听说西边的田地要耕作了,容我驾着船车,随心所欲地走吧。走过崎岖的小路,穿过幽深的山谷,一切随遇而安。
花木欣欣向荣,泉水开始汩汩流淌。万物都顺应时节生长,这一生也不必笑话我年老力衰。人生寄居在这世上能有多久?何必在意是留下还是离开。顺其自然,听天由命,不必多虑,何必匆匆忙忙地追求什么?
人生的起伏本就随着命运流转,喜怒哀乐都不必跟随它去。富贵本来就是危险的事,理想中的桃源世界也无法抵达。趁着好时光,一个人去游玩嬉戏吧。独自临水登山,放声歌唱,吟诗作赋。除了安于天命、懂得满足,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