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翁操·琅然》

苏轼 宋代
琅琊幽谷,山水奇丽,泉鸣空涧,若中音会,醉翁喜之,把酒临听,辄欣然忘归。
既去十余年,而好奇之士沈遵闻之往游,以琴写其声,曰《醉翁操》,节奏疏宕而音指华畅,知琴者以为绝伦。
然有其声而无其辞。
翁虽为作歌,而与琴声不合。
又依《楚词》作《醉翁引》,好事者亦倚其辞以制曲。
虽粗合韵度而琴声为词所绳约,非天成也。
后三十余年,翁既捐馆舍,遵亦没久矣。
有庐山玉涧道人崔闲,特妙于琴,恨此曲之无词,乃谱其声,而请于东坡居士以补之云。
琅然。
清圜。
谁弹。
响空山。
无言。
惟翁醉中知其天。
月明风露娟娟。
人未眠。
荷蒉过山前。
曰有心也哉此贤。
醉翁啸咏,声和流泉。
醉翁去后,空有朝吟夜怨。
山有时而童颠,水有时而回川。
思翁无岁年,翁今为飞仙。
此意在人间,试听徽外三两弦。

翻译

琅琊山中的幽深山谷,风景奇丽,泉水在空寂的山涧中鸣响,声音仿佛合乎音乐的节奏,醉翁(欧阳修)非常喜欢这里。他常常带着酒来欣赏这泉水声,高兴得忘记了回去。过了十多年后,一位名叫沈遵的好奇文士听说了这件事,便前往游览,并用琴模仿那泉水的声音,创作了一首琴曲,名叫《醉翁操》。这首曲子节奏疏朗流畅,音调华美通畅,懂琴的人认为它无与伦比。然而,只有琴声却没有歌词相配。醉翁虽然也为它写过歌词,但和琴声并不协调;他又依照《楚辞》的风格写了《醉翁引》,喜欢这首曲子的人也试着依着歌词谱曲。可是虽然歌词勉强合乎音律,琴声却被歌词所限制,不能自然天成。
又过了三十多年,醉翁已经去世,沈遵也早已不在人世。这时有一位庐山玉涧的道人崔闲,特别擅长弹琴,可惜他觉得这首曲子仍然没有合适的歌词来配合。于是他把琴曲记录下来,并请东坡居士(苏轼)为它补写歌词。
琴声清脆明朗,圆润悠扬,是谁在弹奏?回响在空山之中,无人言语,只有醉翁在醉意中能懂得其中的天然之趣。月光皎洁,风轻露凉,人们尚未入睡,一个背着草筐的人走过山前,说:“这位贤者真是有心人啊!”醉翁长啸吟咏,声音与流水相应和。醉翁离去之后,只留下清晨和夜晚的哀婉吟唱。山有时会变得光秃荒凉,水有时也会改道回旋,但思念醉翁的心情却从未间断。醉翁如今已化作飞仙,而这份情怀仍留在人间,且听那琴弦之外传来的两三声清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