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通赋》

班固 两汉
系高顼之玄胄兮,氏中叶之炳灵。
飖颽风而蝉蜕兮,雄朔野以扬声。
皇十纪而鸿渐兮,有羽仪于上京。
巨滔天而泯夏兮,考遘愍以行谣。
终保己而贻则兮,里上仁之所庐。
懿前烈之纯淑兮,穷与达其必济。
咨孤蒙之眇眇兮,将圮绝而罔阶。
岂余身之足殉兮,违世业之可怀。
靖潜处以永思兮,经日月而弥远。
匪党人之敢拾兮,庶斯言之不玷。
魂茕茕与神交兮,精诚发于宵寐。
梦登山而迥眺兮,觌幽人之仿彿。
揽葛藟而授余兮,眷峻谷曰勿坠。
吻昕寤而仰思兮,心蒙蒙犹未察。
黄神邈而靡质兮,仪遗谶以臆对。
曰乘高而胪神兮,道遐通而不迷。
葛绵绵于樛木兮,咏南风以为绥。
盖惴惴之临深兮,乃二雅之所祗。
既讯尔以吉象兮,又申之以炯戒。
盍孟晋以迨群兮,辰倏忽其不再。
承灵训其虚徐兮,鎶盘桓而且俟。
惟天地之无穷兮,鲜生民之晦在。
纷屯邅与蹇连兮,何艰多而智寡。
上圣迕而后拔兮,虽群黎之所御。
昔卫叔之御昆兮,昆为寇而丧予。
管弯弧欲毙仇兮,仇作后而成己。
变化故而相诡兮,孰云预其终始!
雍造怨而先赏兮,丁繇惠而被戮。
栗取吊于逌吉兮,王膺庆于所戚。
叛回穴其若兹兮,北叟颇识其倚伏。
单治里而外凋兮,张修襮而内逼。
聿中和为庶几兮,颜与冉又不得。
溺招路以从己兮,谓孔氏犹未可。
安慆慆而不萉兮,卒陨身乎世祸。
游圣门而靡救兮,虽覆醢其何补?
固行行其必凶兮,免盗乱为赖道。
形气发于根柢兮,柯叶汇而零茂。
恐魍魉之责景兮,羌未得其云已。
黎淳耀于高辛兮,芈强大于南汜。
嬴取威于伯仪兮,姜本支乎三趾。
既仁得其信然兮,仰天路而同轨。
东邻虐而歼仁兮,王合位乎三五。
戎女烈而丧孝兮,伯徂归于龙虎。
发还师以成命兮,重醉行而自耦。
震鳞漦于夏庭兮,匝三正而灭姬。
巽羽化于宣宫兮,弥五辟而成灾。
道修长而世短兮,夐冥默而不周。
胥仍物而鬼诹兮,乃穷宙而达幽。
妫巢姜于孺筮兮,旦筭祀于契龟。
宣曹兴败于下梦兮,鲁卫名谥于铭谣。
妣聆呱而劾石兮,许相理而鞫条。
道混成而自然兮,术同原而分流。
神先心以定命兮,命随行以消息。
斡流迁其不济兮,故遭罹而嬴缩。
三栾同于一体兮,虽移易而不忒。
洞参差其纷错兮,斯众兆之所惑。
周贾荡而贡愤兮,齐死生与祸福。
抗爽言以矫情兮,信畏牺而忌鵩。
所贵圣人至论兮,顺天性而断谊。
物有欲而不居兮,亦有恶而不避。
守孔约而不贰兮,乃輶德而无累。
三仁殊于一致兮,夷惠舛而齐声。
木偃息以蕃魏兮,申重茧以存荆。
纪焚躬以卫上兮,皓颐志而弗倾。
侯草木之区别兮,苟能实其必荣。
要没世而不朽兮,乃先民之所程。
观天网之纮覆兮,实棐谌而相训。
谟先圣之大猷兮,亦邻德而助信。
虞韶美而仪凤兮,孔忘味于千载。
素文信而厎麟兮,汉宾祚于异代。
精通灵而感物兮,神动气而入微。
养流睇而猿号兮,李虎发而石开。
非精诚其焉通兮,苟无实其孰信?
操末技犹必然兮,矧耽躬于道真。
登孔昊而上下兮,纬群龙之所经。
朝贞观而夕化兮,犹諠己而遗形。
若胤彭而偕老兮,诉来哲而通情。
乱曰:天造草昧,立性命兮。
复心弘道,惟圣贤兮。
浑元运物,流不处兮。
保身遗名,民之表兮。
舍生取谊,以道用兮。
忧伤夭物,忝莫痛兮。
皓尔太素,曷渝色兮。
尚越其几,沦神域兮。

翻译

他是高阳帝的后裔,家族在中古时期便显赫辉煌。他如秋风中的蝉蜕般超凡脱俗,在北方旷野上声名远扬。历经十代,他如鸿鹄般逐渐腾飞,终以贤才之姿现身京城。但洪水滔天,国运倾覆,他忧伤哀叹,行走在流亡路上。他始终坚守本心,留下不朽法则,安居于仁德之所。先祖品德高尚,无论困顿或显达都能成就功业。而他却孤单渺小,恐怕将断绝祖先基业。难道只顾自身安危吗?怎能舍弃家国大义?他静居沉思,日月流转,岁月悠长。不与庸人为伍,唯愿言语清白无瑕。
孤魂幽幽,与神灵相通,他的精诚在夜梦中显现。梦见自己登上高山远望,遇见一位隐约的身影。那人递来藤蔓拉住他,叮嘱他莫从峻岭坠落。清晨醒来仰头深思,心中茫然,仍未明白其中真意。黄帝遥远难觅,只能凭谶语推测其意:说登高便可通神,大道虽远却不迷途。藤蔓缠绕在树上,吟咏南风以求安宁。那谨慎如履薄冰的态度,正是《诗经》二雅所推崇的。既然已得吉兆,又再三给予警诫:何不奋发向前,时光一逝永不回。
他承袭神灵教诲,谦虚从容,暂且等待时机。天地广阔无穷,百姓命运却多艰险。世道艰难重重,为何苦难多而智慧少?圣人也需经历挫折才能崛起,更何况芸芸众生。昔日卫叔对抗外敌,敌人反成祸患害己。管仲弯弓欲杀仇人,仇人却助他成就大业。事物变化反复无常,谁能预知始末?雍受到怨恨却先得赏赐,丁因受恩反遭杀害。栗因侥幸得福反招祸,王因亲人遇难却获祥瑞。世事反复难测,北叟却能看透祸福相依。单氏治理内政却外衰,张氏修饰外表却内忧。追求中和之道是理想,颜渊、冉伯牛却未能如愿。有人邀孔子同行,却说孔夫子之道尚有不足。若一味沉迷而不醒悟,终将因乱世灾祸而丧命。即便步入圣门求救,即使天塌地陷也无法挽回。固执前行必招凶险,唯有躲避盗乱方能保全正道。人的形貌气质源于根本,枝叶也会随之枯荣。他担心鬼怪责问影子,却尚未明白一切缘由。
高辛氏时黎民光辉灿烂,楚族在南方壮大兴盛。嬴姓靠伯益之力得势,姜姓则源自三趾之祥。既得仁德信实,便应仰望天道同行。东邻暴虐,仁者被灭;王者应在三五之位共济天下。戎女刚烈失去孝道,伯主归宿竟在龙虎之间。出征归来完成使命,醉酒独饮自求契合。雷电惊蛇现于夏朝宫廷,历三正而周室灭亡。巽风吹动宫中异象,延续五代终成灾难。道路长远而人生短暂,冥冥之中难以尽知。借万物以问鬼神,穷尽时间探幽微。妫姓生于姜氏之占卜,周公卜算祭祀吉凶。宣王、曹国的兴衰皆有梦境预示,鲁卫两国的谥号早藏于歌谣之中。母亲听闻婴儿啼哭即判石为妖,许由观条理而断罪。道本自然浑然一体,术法同源却分流不同。神明先定命,命运随行为变化。世事流转不定,故有灾祸盈缩。三人同心共为一体,即使变易也不偏失。万象错综复杂,使人迷惑不解。周贾放荡表达不满,齐视生死祸福等同。强言掩饰真情,畏惧牺牲忌讳恶鸟。
最可贵的是圣人至理之言,顺应天性而决断义理。有的事物虽令人向往却不该占有,有的虽厌恶却无法回避。谨守孔子之道毫不动摇,才是轻德无累之人。三位仁者做法不同,却心意一致;伯夷、柳下惠虽志向相反,却同样受赞。树木倒下保护魏国,申包胥忍辱存楚邦。纪信焚身护卫君主,皓首穷志不改初衷。观察草木各有所属,只要结果必然繁荣。追求身后不朽,这才是先贤所推崇的。仰望天网广大覆盖,实则彼此扶持训导。效法先圣宏伟谋略,亦需以德辅信。虞舜韶乐之美感动凤凰,孔子听韶忘味千载传颂。《素王春秋》感召麒麟出现,汉朝皇位因此延及异代。精神通达灵妙感动万物,神气激荡深入微细。养由基流盼猿猴哀鸣,李广箭射虎啸石开。若非精诚所至,怎会如此感应?若连技艺都如此灵验,何况专心修道之人?登上昊天遨游上下,经纬群龙运行轨迹。早上观道傍晚即化,犹自喧哗忘却形骸。若能像彭祖一样长寿,可向未来哲人传达真情。
尾声曰:天地初创混沌未明,确立了人生命运。重拾初心弘扬大道,唯有圣贤能做到。宇宙运转万物流动不停,保全自身留名千古,为民之楷模。舍生取义,乃是以道行事。悲痛夭折早亡,是最深切的哀伤。洁白纯净的大道,怎会改变颜色?超越世俗极限,进入神圣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