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中送冀处士东游》

杜牧 唐代
处士有儒术,走可挟车輈.坛宇宽帖帖,符彩高酋酋。
不爱事耕稼,不乐干王侯。
四十馀年中,超超为浪游。
元和五六岁,客于幽魏州。
幽魏多壮士,意气相淹留。
刘济愿跪履,田兴请建筹。
处士拱两手,笑之但掉头。
自此南走越,寻山入罗浮。
愿学不死药,粗知其来由。
却于童顶上,萧萧玄发抽。
我作八品吏,洛中如系囚。
忽遭冀处士,豁若登高楼。
拂榻与之坐,十日语不休。
论今星璨璨,考古寒飕飕。
治乱掘根本,蔓延相牵钩。
武事何骏壮,文理何优柔。
颜回捧俎豆,项羽横戈矛。
祥云绕毛发,高浪开咽喉。
但可感神鬼,安能为献酬。
好入天子梦,刻像来尔求。
胡为去吴会,欲浮沧海舟。
赠以蜀马箠,副之胡罽裘。
饯酒载三斗,东郊黄叶稠。
我感有泪下,君唱高歌酬。
嵩山高万尺,洛水流千秋。
往事不可问,天地空悠悠。
四百年炎汉,三十代宗周。
二三里遗堵,八九所高丘。
人生一世内,何必多悲愁。
歌阕解携去,信非吾辈流。

翻译

有位隐士精通儒家学问,身手矫健竟能挟住车辕。他建起的坛场宽广平整,符箓色彩斑斓高高飘扬。他不喜耕田种地,也不愿奔走于权贵之间。四十多年来,他一直漫游四方。
元和五六年时,他曾客居幽州、魏州一带。幽魏之地多豪杰壮士,意气相投便长久盘桓。刘济愿意为他跪着整理鞋履,田兴也请他出谋划策。但这位隐士只是拱拱手,笑着摇头而已。从此他南下越地,深入罗浮山中。他想求学长生不老之术,粗略知晓了一些门道,结果却在孩童般的头顶上,头发渐渐变得花白稀疏。
那时我只是一个八品小官,住在洛阳如同囚徒一般。忽然遇见了冀处士,顿时觉得豁然开朗,仿佛登上高楼远眺。我请他入座畅谈,十天都没有停歇。谈论当今世事如星辰闪烁,追溯历史又似寒风凛冽。讲治国之道与战乱根源,层层剖析因果相连。说到武功是何等英武雄壮,文辞道理又是多么温婉柔和。他说颜回捧着礼器象征仁德,项羽横戈跃马尽显英雄气概。
他的言语间仿佛祥云环绕,高浪裂开咽喉般震撼人心。感动得神鬼也为之动容,哪里还顾得上饮酒应酬?他说自己曾进入天子梦中,被画影图形四处寻访。可为何又要离开吴会之地,想要乘舟远渡沧海?我赠他蜀地良马鞭,配上胡地毛皮衣。送别的酒有三斗之多,东郊黄叶纷飞。我说话激动落泪,他则放声高歌回应。嵩山高耸入云,洛水奔流千年。四百年的汉朝盛世,三十代的宗周王朝,如今只剩几里残垣断壁,几处荒坟古丘。
人生一世何必有太多愁绪?歌声止罢,我们洒泪作别。我知道,他并非我这等人能久留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