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善才》

李绅 唐代
穆王夜幸蓬池曲,金銮殿开高秉烛。
东头弟子曹善才,琵琶请进新翻曲。
翠蛾列坐层城女,笙笛参差齐笑语。
天颜静听朱丝弹,众乐寂然无敢举。
衔花金凤当承拨,转腕拢弦促挥抹,花翻凤啸天上来,裴回满殿飞春雪。
抽弦度曲新声发,金铃玉珮相瑳切。
流莺子母飞上林,仙鹤雌雄唳明月。
此时奉诏侍金銮,别殿承恩许召弹。
三月曲江春草绿,九霄天乐下云端。
紫髯供奉前屈膝,尽弹妙曲当春日。
寒泉注射陇水开,胡雁翻飞向天没。
日曛尘暗车马散,为惜新声有馀叹。
明年冠剑闭桥山,万里孤臣投海畔。
笼禽铩翮尚还飞,白首生从五岭归。
闻道善才成朽骨,空馀弟子奉音徽。
南谯寂寞三春晚,有客弹弦独凄怨。
静听深奏楚月光,忆昔初闻曲江宴。
心悲不觉泪阑干,更为调弦反覆弹。
秋吹动摇神女佩,月珠敲击水晶盘。
自怜淮海同泥滓,恨魄凝心未能死。
惆怅追怀万事空,雍门感慨徒为尔。

翻译

穆王在夜里驾临蓬池边,金銮殿上灯火通明。东边乐班里有个叫曹善才的弟子,捧着琵琶奏上新谱的曲子。美丽的宫女们列坐两旁,笙箫笛子参差响起,笑声语语热闹非凡。皇上静静听着丝弦弹奏,众乐顿时安静下来,没人敢再演奏。
那琵琶声如衔花的金凤迎风拨动,手腕一转,琴弦急促挥洒,仿佛花瓣翻飞、凤凰长啸从天而降,在殿中盘旋飞舞,如同春雪漫天飘扬。新的曲调随着拨弦缓缓展开,清脆如金铃玉佩相互撞击。流莺母子飞过上林苑,仙鹤雌雄在明月下哀鸣。
那时我奉诏入宫侍奉穆王,别殿也传来恩旨召我演奏。三月的曲江春草青绿,九重天上传来仙乐从云间落下。一位紫髯乐师跪地献艺,他把最美妙的曲子献给这春日。
泉水奔涌,陇水初开;胡地大雁翻飞冲上天空。太阳西沉,尘土飞扬,车马渐渐散去,人们仍惋惜那绝妙的新曲,发出不尽的叹息。
第二年,穆王驾崩,我这位远行的臣子只能孤身投向南海之滨。笼中禽鸟折断羽翼尚能飞翔,我这白发老人从五岭归来。听说那位曹善才早已去世,只剩他的弟子还在传颂他的音律。
南谯寂寞的暮春时节,有位客人独自弹弦,声音凄凉忧怨。静静听着他演奏,仿佛又见当年曲江宴上的月色。心中悲伤不觉泪湿衣襟,他又反复为我重调琴弦。秋风吹动神女的玉佩,月光敲击水晶盘般清脆。
我自怜身陷淮海尘泥之中,心中积恨难消,虽死未甘心。追忆往事只觉空虚惆怅,即使像雍门那样感慨万分,也不过徒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