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意六首》

王绩 唐代
幽人在何所,紫岩有仙躅。
月下横宝琴,此外将安欲。
材抽峄山干,徽点昆丘玉。
漆抱蛟龙唇,丝缠凤凰足。
前弹广陵罢,后以明光续。
百金买一声,千金传一曲。
世无钟子期,谁知心所属。
竹生大夏溪,苍苍富奇质。
绿叶吟风劲,翠茎犯霄密。
霜霰封其柯,鹓鸾食其实。
宁知轩辕后,更有伶伦出。
刀斧俄见寻,根株坐相失。
裁为十二管,吹作雄雌律。
有用虽自伤,无心复招疾。
不如山上草,离离保终吉。
宝龟尺二寸,由来宅深水。
浮游五湖内,宛转三江里。
何不深复深,轻然至溱洧。
溱洧源流狭,春秋不濡轨。
渔人递往还,网罟相萦藟。
一朝失运会,刳肠血流死。
丰骨输庙堂,鲜腴藉笾簋。
弃置谁怨尤,自我招此否。
馀灵寄明卜,复来钦所履。
松生北岩下,由来人径绝。
布叶捎云烟,插根拥岩穴。
自言生得地,独负凌云洁。
何时畏斤斧,几度经霜雪。
风惊西北枝,雹陨东南节。
不知岁月久,稍觉枝干折。
藤萝上下碎,枝干纵横裂。
行当糜烂尽,坐共灰尘灭。
宁关匠石顾,岂为王孙折。
盛衰自有时,圣贤未尝屑。
寄言悠悠者,无为嗟大耋。
桂树何苍苍,秋来花更芳。
自言岁寒性,不知露与霜。
幽人重其德,徙植临前堂。
连拳八九树,偃蹇二三行。
枝枝自相纠,叶叶还相当。
去来双鸿鹄,栖息两鸳鸯。
荣荫诚不厚,斤斧亦勿伤。
赤心许君时,此意那可忘。
彩凤欲将归,提罗出郊访。
罗张大泽已,凤入重云飏。
朝栖昆阆木,夕饮蓬壶涨。
问凤那远飞,贤君坐相望。
凤言荷深德,微禽安足尚。
但使雏卵全,无令矰缴放。
皇臣力牧举,帝乐箫韶畅。
自有来巢时,明年阿阁上。

翻译

隐居的高人在哪里呢?紫岩山上有仙人的足迹。月光下,他横抱着珍贵的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欲望呢?这琴的木材取自峄山,琴徽点缀着昆丘的美玉。琴身如蛟龙之唇,琴弦如凤凰之足。他先弹奏了《广陵散》,接着又奏响了《明光曲》。百金买一声,千金传一曲。可惜世上已没有钟子期这样的知音,谁能懂得他内心的情感呢?
竹子生长在大夏溪边,苍翠挺拔,绿叶在风中摇曳,翠绿的茎干直插云霄。霜雪覆盖了它的枝干,鹓鸾鸟啄食它的果实。谁能想到,在轩辕黄帝之后,还会有伶伦这样的音乐家出现?然而,刀斧突然降临,竹子的根株被砍断,被制成十二根竹管,吹奏出雄雌不同的音律。虽然竹子因此有了用处,但也因此受伤,无心之中招来了灾祸。与其如此,不如像山上的野草一样,平凡地生长,安然无恙。
宝龟身长二尺,原本生活在深水之中,游弋于五湖三江之间。为何不继续深藏,却轻率地游到了溱洧这样的小河?溱洧的源流狭窄,春秋时节河水甚至无法淹没车轮。渔人往来穿梭,渔网交织。宝龟一旦失去运气,便被剖开肚肠,血流而死。它的骨骼被献给了庙堂,鲜美的肉被盛放在祭器中。被抛弃的命运,又能怨谁呢?这一切都是它自己招来的。它的灵魂寄托在明卜之中,或许还会再次降临人间。
松树生长在北岩之下,人迹罕至。它的枝叶拂过云烟,根系紧紧抓住岩石。它自认为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独自拥有凌云的志向。它何时畏惧过斧头的砍伐?又经历了多少次风霜雪雨?西北的风惊动了它的枝条,东南的冰雹打落了它的节节。岁月流逝,它的枝干渐渐折断,藤萝上下破碎,枝干纵横裂开。它终将腐烂,化为尘土。它并不在乎匠人的青睐,也不为权贵所折服。盛衰自有天定,圣贤也未曾在意。寄语那些悠悠岁月中的人们,不必为年老而叹息。
桂树苍翠茂盛,秋天来临时,花香更加浓郁。它自认为拥有耐寒的品性,不惧露水与霜雪。隐居的人看重它的德行,将它移植到前堂。八九棵桂树连成一片,两三行枝叶交错。枝枝相缠,叶叶相对。双鸿鹄飞来飞去,两鸳鸯在此栖息。虽然它的荣荫并不深厚,但斧头也未曾伤害它。它曾赤心许下诺言,这份心意怎能忘记?
彩凤即将归去,人们提着罗网到郊外寻找。罗网张开在大泽之上,彩凤却飞入了重云之中。它早晨栖息在昆阆的树木上,傍晚在蓬壶的涨潮中饮水。人们问彩凤为何要飞得那么远,贤君却坐在那里静静观望。彩凤说,它感激深厚的恩德,但微小的禽鸟怎能承受得起?只希望它的雏鸟和卵能够保全,不被弓箭所伤。皇臣力牧举荐,帝乐《箫韶》奏响。彩凤自有归来的时候,明年它将飞回阿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