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题》

白居易 唐代
喜入山林初息影,厌趋朝市久劳生。
早年薄有烟霞志,岁晚深谙世俗情。
已许虎溪云里卧,不争龙尾道前行。
从兹耳界应清净,免见啾啾毁誉声。
长松树下小溪头,班鹿胎巾白布裘。
药圃茶园为产业,野麋林鹤是交游。
云生涧户衣裳润,岚隐山厨火烛幽。
最爱一泉新引得,清泠屈曲绕阶流。
日高睡足犹慵起,小阁重衾不怕寒。
遗爱寺钟欹枕听,香炉峰雪拨帘看。
匡庐便是逃名地,司马仍为送老官。
心泰身宁是归处,故乡何独在长安。
宦途自此心长别,世事从今口不言。
岂止形骸同土木,兼将寿夭任乾坤。
胸中壮气犹须遣,身外浮荣何足论。
还有一条遗恨事,高家门馆未酬恩。

翻译

我欢喜地走进山林,终于摆脱了尘世的纷扰,厌倦了朝市的奔波劳累。年轻时曾怀有几分隐逸的志向,如今晚年却深深体会到世俗的复杂人情。我已决定在虎溪的云雾中安度余生,不再争抢那龙尾道上的虚名。从此,我的耳朵将远离喧嚣,不再听到那些毁誉之声。
在长松树下的小溪旁,我身披白布裘,头戴班鹿胎巾。药圃和茶园成了我的产业,野鹿和林鹤成了我的朋友。云雾从山涧升起,润湿了我的衣裳;山间的炊烟隐约可见,火烛幽暗。我最爱那一股新引来的清泉,它曲折地绕过台阶,流淌不息。
日头高照,我仍懒洋洋地躺在小阁中,厚厚的被褥让我不怕寒冷。我侧耳倾听遗爱寺的钟声,拨开帘子欣赏香炉峰的雪景。庐山成了我逃离名利的地方,而我依然像司马一样,过着送老的生活。心境的安宁与身体的舒适才是我真正的归宿,故乡何必只在长安?
从今以后,我对仕途已无牵挂,世事也不再提及。不仅形骸如同土木般平静,连寿命的长短也任由天意安排。胸中那股豪情壮志仍需排遣,身外的浮华荣辱又何必在意?唯有一件遗憾之事,那就是未能报答高家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