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答诗十首·答桐花》

白居易 唐代
山木多蓊郁,兹桐独亭亭。
叶重碧云片,花簇紫霞英。
是时三月天,春暖山雨晴。
夜色向月浅,暗香随风轻。
行者多商贾,居者悉黎氓。
无人解赏爱,有客独屏营。
手攀花枝立,足蹋花影行。
生怜不得所,死欲扬其声。
截为天子琴,刻作古人形。
云待我成器,荐之于穆清。
诚是君子心,恐非草木情。
胡为爱其华,而反伤其生。
老龟被刳肠,不如无神灵。
雄鸡自断尾,不愿为牺牲。
况此好颜色,花紫叶青青。
宜遂天地性,忍加刀斧刑。
我思五丁力,拔入九重城。
当君正殿栽,花叶生光晶。
上对月中桂,下覆阶前蓂.泛拂香炉烟,隐映斧藻屏。
为君布绿阴,当暑荫轩楹。
沉沉绿满地,桃李不敢争。
为君发清韵,风来如叩琼。
泠泠声满耳,郑卫不足听。
受君封植力,不独吐芬馨。
助君行春令,开花应晴明。
受君雨露恩,不独含芳荣。
戒君无戏言,翦叶封弟兄。
受君岁月功,不独资生成。
为君长高枝,凤凰上头鸣。
一鸣君万岁,寿如山不倾。
再鸣万人泰,泰阶为之平。
如何有此用,幽滞在岩坰.岁月不尔驻,孤芳坐凋零。
请向桐枝上,为余题姓名。
待余有势力,移尔献丹庭。

翻译

山林间树木繁茂,唯有这棵梧桐孤高清寂,独自挺立。叶片如碧云层叠,花朵似紫霞簇拥。正值阳春三月,雨后初晴的山间暖意融融。月色朦胧的夜色里,暗香随着清风若有若无飘散。往来多是逐利的商贩,居住的全是寻常百姓,无人懂得驻足欣赏它的美,唯有一位异乡客在树影下久久徘徊。他时而攀折花枝凝望,时而踩着满地花影徘徊,既怜惜这绝世芳华埋没荒野,又渴望让它的价值被世人知晓。
人们总说要将它雕成御用古琴,刻成雅士玩物,说等它成为器物才能彰显尊贵。这固然是君子的期许,可草木何尝愿被削砍斫凿?老龟宁愿不要预知未来的灵性,也不愿被剖腹占卜;雄鸡宁可折断华美的尾羽,也不肯沦为祭品。何况这紫花青叶生得如此明艳,何不让它顺应天性自由生长?非要刀劈斧凿才算物尽其用吗?
我总想着借天神之力,将它连根移栽到九重宫阙。让它在帝王正殿前舒展枝叶,与月宫丹桂遥相辉映,同玉阶瑞草相伴而生。香炉青烟缭绕时,它的身影映在华美屏风上;夏日为君王撑起绿荫,满地清凉令桃李羞惭。清风过处枝柯轻响,如美玉相叩的清音,胜过世间所有乐曲。
若得君王垂爱栽培,它不仅能绽放芬芳,更能助长天地春意;承接雨露恩泽时,不止于吐露芳华,还会提醒君主谨言慎行。岁月积淀的不仅是年轮,更能让凤凰栖息高枝长鸣——一声鸣唱祈愿山河永固,再鸣便是天下承平。可如今这般灵木却困守山野,任凭时光流逝,眼看就要在孤寂中凋零。请在这梧桐枝干刻下我的名字,待我功成之日,定要让它屹立在朝堂丹墀,实现真正的天地大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