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友五首》

白居易 唐代
一年十二月,每月有常令。
君出臣奉行,谓之握金镜。
由兹六气顺,以遂万物性。
时令一反常,生灵受其病。
周汉德下衰,王风始不竞。
又从斩晁错,诸侯益强盛。
百里不同禁,四时自为政。
盛夏兴土功,方春剿人命。
谁能救其失,待君佐邦柄。
峨峨象魏门,悬法彝伦正。
银生楚山曲,金生鄱溪滨。
南人弃农业,求之多苦辛。
披砂复凿石,矻矻无冬春。
手足尽皴胝,爱利不爱身。
畬田既慵斫,稻田亦懒耘。
相携作游手,皆道求金银。
毕竟金与银,何殊泥与尘。
且非衣食物,不济饥寒人。
弃本以趋末,日富而岁贫。
所以先圣王,弃藏不为珍。
谁能反古风,待君秉国钧。
捐金复抵璧,勿使劳生民。
私家无钱炉,平地无铜山。
胡为秋夏税,岁岁输铜钱。
钱力日已重,农力日已殚。
贱粜粟与麦,贱贸丝与绵。
岁暮衣食尽,焉得无饥寒。
吾闻国之初,有制垂不刊。
庸必算丁口,租必计桑田。
不求土所无,不强人所难。
量入以为出,上足下亦安。
兵兴一变法,兵息遂不还。
使我农桑人,憔悴畎亩间。
谁能革此弊,待君秉利权。
复彼租庸法,令如贞观年。
京师四方则,王化之本根。
长吏久于政,然后风教敦。
如何尹京者,迁次不逡巡。
请君屈指数,十年十五人。
科条日相矫,吏力亦已勤。
宽猛政不一,民心安得淳。
九州雍为首,群牧之所遵。
天下率如此,何以安吾民。
谁能变此法,待君赞弥纶。
慎择循良吏,令其长子孙。
三十男有室,二十女有归。
近代多离乱,婚姻多过期。
嫁娶既不早,生育常苦迟。
儿女未成人,父母已衰羸。
凡人贵达日,多在长大时。
欲报亲不待,孝心无所施。
哀哉三牲养,少得及庭闱。
惜哉万钟粟,多用饱妻儿。
谁能正婚礼,待君张国维。
庶使孝子心,皆无风树悲。

翻译

一年有十二个月,每个月都有相应的节令。君主发布政令,臣子遵照执行,这就叫做掌握治国的明镜。正因为如此,天地间的六气才能顺畅运行,万物的本性得以顺遂发展。一旦时令失调,百姓就会遭受灾病。周汉以来德政逐渐衰落,王者之风也日渐式微。从斩晁错开始,诸侯势力越发强大。各地禁令不一,四时政令各自为政。盛夏之时兴土木,初春之际却滥杀无辜。谁能纠正这些弊政?等待贤君来辅佐朝纲。
高大的宫门前,悬挂着公正的法典,以端正纲常伦理。楚地山中产银,鄱溪岸边出金。南方人抛弃农耕,争相采掘金银,历尽艰辛。披砂凿石,终年劳作不停歇,手脚生满老茧,只为求利而不顾身体。荒废了畲田不肯耕种,稻田也懒于打理,成群结队去做游手好闲之人,都说是为了追逐金银。可金与银,和泥土灰尘又有什么分别?它们既不能穿也不能吃,救不了饥寒交迫的人。舍弃根本追求末利,只会一年比一年更穷。所以古代圣王视金银如粪土,并不把积蓄珍藏当作宝贵之事。谁能恢复古时的好风气?等待贤君执掌国政。请不要让百姓为求金银而劳苦不堪。
民间没有铸钱的炉灶,地上也没有铜矿之山。为何秋夏赋税年年都要缴纳铜钱?铜钱的负担日益加重,农民的辛劳也日甚一日。低价卖出粮食麦子,廉价出售丝绵布匹,到了年末衣食已尽,怎能不挨饿受冻?我听说国家初建之时,制度分明,永不更改。征税必按丁口计算,租赋也依桑田多少。不强求地方出产所无,不逼迫百姓做其难为之事。量入为出,上层富足,下层安稳。战事一起,法规大变;战争结束,旧制却未恢复。致使务农织桑之人,终日憔悴在田间地头。谁能革除这些弊端?等待贤君掌握财政大权。恢复当年租庸调之法,使法令如贞观盛世一般清明。
京师是四方的榜样,是王道教化的根本所在。地方官若能长期任职,教化风俗才能敦厚。如今治理京城的地方官,任期短促,频繁调动。请您屈指细数,十年之间竟换了十五任官员。规章条文不断变更,官吏疲于奔命,政策忽宽忽猛,百姓的心如何能安定淳朴?九州之中雍州为首,百官都效仿它。如果天下皆如此,百姓如何得安?谁能改变这种局面?等待贤君总揽政务,推行良法。应慎重选用清廉良吏,让他们长期任职,子孙都能安居一方。
男子三十才娶妻,女子二十才出嫁。近代战乱频仍,婚嫁多被耽误。男女婚配既晚,生育自然迟缓。儿女尚未长大成人,父母已衰老无力。一般人显贵发达之时,往往是在成年之后。想报答亲恩却来不及,孝心也就无法实现。悲哀啊!奉养双亲的三牲之礼,有多少人能在父母膝前尽孝?可惜那万钟的粟米,大多用来供养妻儿。谁能匡正婚礼之制?等待贤君来整顿国家纲纪。希望借此使天下孝子之心,都不再因“树欲静而风不止”而留下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