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仙》

白居易 唐代
人有梦仙者,梦身升上清。
坐乘一白鹤,前引双红旌。
羽衣忽飘飘,玉鸾俄铮铮。
半空直下视,人世尘冥冥。
渐失乡国处,才分山水形。
东海一片白,列岳五点青。
须臾群仙来,相引朝玉京。
安期羡门辈,列侍如公卿。
仰谒玉皇帝,稽首前致诚。
帝言汝仙才,努力勿自轻。
却后十五年,期汝不死庭。
再拜受斯言,既寤喜且惊。
秘之不敢泄,誓志居岩扃。
恩爱舍骨肉,饮食断膻腥。
朝餐云母散,夜吸沆瀣精。
空山三十载,日望辎輧迎。
前期过已久,鸾鹤无来声。
齿发日衰白,耳目减聪明。
一朝同物化,身与粪壤并。
神仙信有之,俗力非可营。
苟无金骨相,不列丹台名。
徒传辟谷法,虚受烧丹经。
只自取勤苦,百年终不成。
悲哉梦仙人,一梦误一生。

翻译

曾经有人醉心成仙美梦,梦中魂灵飘向九霄云外。白鹤驮着他在云端穿行,两列朱红旗帜在前方引路。羽衣被天风掀起翻卷,腰间玉饰碰撞清音回荡。低头俯瞰人间尘世,苍茫大地已模糊不清。故土轮廓渐渐消散,山水形态依稀可辨。东海化作素练蜿蜒,五岳凝成青墨数点。忽见众仙腾云而来,接引他朝拜天宫圣境。安期生与羡门子高这些古仙,如文武百官排列两侧。当他恭敬拜见玉皇大帝,天帝温和垂询人间来客。玉帝赞许他颇具仙缘,勉励修行切莫懈怠,相约十五年后接引他永驻仙班。
梦醒后他满心雀跃,又恐泄露天机招祸,决然遁入深山闭关。狠心割舍父母妻儿,从此斋戒不沾荤腥。晨起吞服云母粉末,深夜采集清露为饮。三十年独守空山石室,日夜期盼鸾鹤相迎。约期早已悄然流逝,仙踪依然杳无音信。青丝渐成枯槁白发,耳不聪来目不明。终究化作尘土归于天地,与荒山腐叶同眠。
原来仙界确有其境,却非人力所能强求。若无与生俱来的仙骨根基,怎能登上蓬莱仙岛名册?世人流传的辟谷妙法,道观秘藏的炼丹典籍,不过耗尽心力空忙碌,百年修行终是镜花水月。可叹这场痴心妄想,竟用一生光阴换得大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