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井》

元稹 唐代
梦上高高原,原上有深井。
登高意枯渴,愿见深泉冷。
裴回绕井顾,自照泉中影。
沉浮落井瓶,井上无悬绠。
念此瓶欲沉,荒忙为求请。
遍入原上村,村空犬仍猛。
还来绕井哭,哭声通复哽。
哽噎梦忽惊,觉来房舍静。
灯焰碧胧胧,泪光疑冏冏。
钟声夜方半,坐卧心难整。
忽忆咸阳原,荒田万馀顷。
土厚圹亦深,埋魂在深埂。
埂深安可越,魂通有时逞。
今宵泉下人,化作瓶相憬。
感此涕汍澜,汍澜涕沾领。
所伤觉梦间,便觉死生境。
岂无同穴期,生期谅绵永。
又恐前后魂,安能两知省。
寻环意无极,坐见天将昞.吟此梦井诗,春朝好光景。

翻译

我梦见自己登上高高的原野,原野上有一口深深的井。站得太高,心里觉得干渴难耐,多想见到清凉的泉水啊。我徘徊在井边,俯身看井中的倒影,只见那吊桶沉浮不定,绳子却早已不知去向。看着吊桶快要沉下去了,我慌忙想要把它拉上来。跑遍了原上的村庄,却发现村中早已无人,只剩几只猛犬还在守着空屋。我又回到井边哭泣,哭声断断续续,哽咽不止。
就在这悲伤至极的时候,梦突然惊醒。醒来时,房舍静悄悄的,只有灯焰微微闪动,泪光仿佛还映在眼前。钟声在夜半传来,我坐着或躺着都难以平静。忽然想起咸阳原上那片荒田,广阔无垠,土层深厚,墓穴也挖得很深,死去的人就埋葬在这深深的泥土之中。坟茔虽深难以跨越,但灵魂或许有时仍能显现。今夜梦中泉下之人,竟化作那井中沉落的吊桶,让我感慨万千,泪水不断流下,沾湿了衣领。
这场梦让我感叹生死之间,不过是觉与梦的区别罢了。虽然希望死后能相聚一处,可活着的日子还遥不可及;又怕即使魂魄相随,彼此也无法真正知晓对方的存在。思绪千回百转,无穷无尽,只能坐等天明。吟完这首《梦井诗》,正是春日清晨,阳光正好,万物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