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怀十五首》

孟郊 唐代
孤骨夜难卧,吟虫相唧唧。
老泣无涕洟,秋露为滴沥。
去壮暂如剪,来衰纷似织。
触绪无新心,丛悲有馀忆。
讵忍逐南帆,江山践往昔。
秋月颜色冰,老客志气单。
冷露滴梦破,峭风梳骨寒。
席上印病文,肠中转愁盘。
疑怀无所凭,虚听多无端。
棓桐枯峥嵘,声响如哀弹。
一尺月透户,仡栗如剑飞。
老骨坐亦惊,病力所尚微。
虫苦贪夜色,鸟危巢焚辉。
孀娥理故丝,弧哭抽馀噫。
浮年不可追,衰步多夕归。
秋至老更贫,破屋无门扉。
一片月落床,四壁风入衣。
疏梦不复远,弱心良易归。
商葩将去绿,缭绕争馀辉。
野步踏事少,病谋向物违。
幽幽草根虫,生意与我微。
竹风相戛语,幽闺暗中闻。
鬼神满衰听,恍愡难自分。
商叶堕干雨,秋衣卧单云。
病骨可剸物,酸呻亦成文。
瘦攒如此枯,壮落随西曛。
袅袅一线命,徒言系絪缊。
老骨惧秋月,秋月刀剑棱。
纤威不可干,冷魂坐自凝。
羁雌巢空镜,仙飙荡浮冰。
惊步恐自翻,病大不敢凌。
单床寤皎皎,瘦卧心兢兢。
洗河不见水,透浊为清澄。
诗壮昔空说,诗衰今何凭。
老病多异虑,朝夕非一心。
商虫哭衰运,繁响不可寻。
秋草瘦如发,贞芳缀疏金。
晚鲜讵几时,驰景还易阴。
弱习徒自耻,暮知欲何任。
露才一见馋,潜智早已深。
防深不防露,此意古所箴。
岁暮景气干,秋风兵甲声。
织织劳无衣,喓喓徒自鸣。
商声耸中夜,蹇支废前行。
青发如秋园,一剪不复生。
少年如饿花,瞥见不复明。
君子山岳定,小人丝毫争。
多争多无寿,天道戒其盈。
冷露多瘁索,枯风饶吹嘘。
秋深月清苦。
虫老声粗疏。
赪珠枝累累,芳金蔓舒舒。
草木亦趣时,寒荣似春馀。
自悲零落生,与我心何如。
老人朝夕异,生死每日中。
坐随一啜安,卧与万景空。
视短不到门,听涩讵逐风。
还如刻削形,免有纤悉聪。
浪浪谢初始,皎皎幸归终。
孤隔文章友,亲密蒿莱翁。
岁绿闵似黄,秋节迸已穷。
四时既相迫,万虑自然丛。
南逸浩淼际,北贫硗确中。
曩怀沉遥江,衰思结秋嵩。
锄食难满腹,叶衣多丑躬。
尘缕不自整,古吟将谁通。
幽竹啸鬼神,楚铁生虬龙。
志生多异感,运郁由邪衷。
常思书破衣,至死教初重。
习乐莫习声,习声多顽聋。
明明胸中言,愿写为高崇。
幽苦日日甚,老力步步微。
常恐暂下床,至门不复归。
饥者重一食,寒者重一衣。
泛广岂无涘,姿行亦有随。
语中失次第,身外生疮痍。
桂蠧既潜污,桂花损贞姿。
詈言一失香,千古闻臭词。
将死始前悔,前悔不可追。
哀哉轻薄行,终日与驷驰。
流运闪欲尽,枯折皆相号。
棘枝风哭酸,桐叶霜颜高。
老虫干铁鸣,惊兽孤玉咆。
商气洗声瘦,晚阴驱景芳。
集耳不可遏,噎神不可逃。
蹇行散馀郁,幽坐谁与曹。
抽壮无一线,剪怀盈千刀。
清诗既名朓,金菊亦姓陶。
收拾昔所弃,咨嗟今比毛。
幽幽岁晏言,零落不可操。
霜气入病骨,老人身生冰。
衰毛暗相刺,冷痛不可胜。
鷕鷕伸至明,强强揽所凭。
瘦坐形欲折,晚饥心将崩。
劝药左右愚,言语如见憎。
耸耳噎神开,始知功用能。
日中视馀疮,暗锁闻绳蝇。
彼齅一何酷,此味半点凝。
潜毒尔无猒,馀生我堪矜。
冻飞幸不远,冬令反心惩。
出没各有时,寒热苦相凌。
仰谢调运翁,请命愿有征。
黄河倒上天,众水有却来。
人心不及水,一直去不回。
一直亦有巧,不肯至蓬莱。
一直不知疲,唯闻至省台。
忍古不失古,失古志易催。
失古剑亦折,失古琴亦哀。
夫子失古泪,当时落漼漼。
诗老失古心,至今寒皑皑。
古骨无浊肉,古衣如藓苔。
劝君勉忍古,忍古销尘埃。
詈言不见血,杀人何纷纷。
声如穷家犬,吠窦何訚訚。
詈痛幽鬼哭,詈侵黄金贫。
言词岂用多,憔悴在一闻。
古詈舌不死,至今书云云。
今人咏古书,善恶宜自分。
秦火不爇舌,秦火空蓺文。
所以詈更生,至今横絪缊。

翻译

深夜,孤寂的骨头难以安眠,虫鸣声此起彼伏,仿佛在低语。年老的泪水已干,秋露却如泪滴般落下。青春如剪刀般短暂,衰老却如织网般纷至沓来。心中再无新意,只有无尽的悲伤与回忆。怎能忍心随南风而去,踏遍往昔的江山?秋月冰冷,老者的志气也显得单薄。冷露滴落,梦境破碎,寒风如刀,刺骨般寒冷。病痛在席上留下痕迹,愁绪在肠中盘旋。心中疑虑无处依托,虚妄的听闻也毫无根据。枯木峥嵘,声响如哀伤的琴音。月光透过窗户,如剑般锋利,老者的骨头也因惊惧而颤抖,病体虚弱不堪。虫儿贪恋夜色,鸟儿在危险的巢中挣扎。寡妇整理旧丝,孤儿的哭声夹杂着叹息。流逝的岁月无法追回,衰老的脚步常在黄昏归来。秋天到来,老者更加贫困,破旧的屋子连门都没有。月光洒在床上,寒风从四壁侵入。梦境稀疏,不再遥远,脆弱的心灵容易回归。秋叶即将凋零,余晖缭绕。漫步野外,世事渐少,病中的谋划与现实相违。草根中的虫鸣,与我一样微弱。竹风轻语,幽闺中隐约可闻。鬼神的声音充满衰败,恍惚中难以分辨。秋叶在干雨中坠落,单薄的衣衫如云般轻飘。病骨如刀,酸楚的呻吟也成诗句。瘦弱如枯木,壮年已随夕阳西下。微弱的生命,徒然寄托于虚无。老者畏惧秋月,月光如刀剑般锋利。微弱的威严不可侵犯,冷魂独自凝结。孤鸟在空镜中筑巢,寒风如冰般刺骨。惊惧的脚步不敢迈出,病体不敢凌空。单薄的床榻上,老者瘦弱地躺着,心中忐忑不安。河水浑浊,却不见清澈。昔日的豪言壮语已成空谈,如今的衰败又凭何依托?老病之人思绪万千,朝夕之间心境不同。秋虫在衰运中哭泣,繁响已不可寻。秋草如发般瘦弱,贞洁的花朵点缀着稀疏的金色。晚霞短暂,光影易逝。弱小的习惯徒增羞耻,暮年不知何去何从。显露才华易招嫉妒,深藏的智慧早已沉淀。防患于未然,古人的箴言犹在耳畔。岁末的景色干枯,秋风如兵甲般呼啸。织布劳苦却无衣可穿,虫鸣徒然自鸣。商声在夜空中回荡,跛足者无法前行。青发如秋园,一剪不复生。少年如饥饿的花朵,一瞥便不再明亮。君子如山岳般坚定,小人却为琐事争执。多争者多无寿,天道戒其盈满。冷露多瘁索,枯风频吹嘘。深秋的月光清冷,老虫的声音粗疏。红珠累累,金蔓舒展。草木也知时节,寒荣如春末。自悲零落,与我心何干?老人朝夕变化,生死每日相伴。坐时安然,卧时万景皆空。视力短浅,听不清风声。如刻削般形销骨立,免去细微的聪慧。浪浪谢初始,皎皎幸归终。孤隔文章友,亲密蒿莱翁。岁绿似黄,秋节已尽。四时相迫,万虑丛生。南逸浩淼,北贫硗确。往昔的思念沉入遥江,衰思凝结在秋嵩。锄食难满腹,叶衣多丑躬。尘缕不自整,古吟将谁通?幽竹啸鬼神,楚铁生虬龙。志生多异感,运郁由邪衷。常思书破衣,至死教初重。习乐莫习声,习声多顽聋。明明胸中言,愿写为高崇。幽苦日日甚,老力步步微。常恐暂下床,至门不复归。饥者重一食,寒者重一衣。泛广岂无涘,姿行亦有随。语中失次第,身外生疮痍。桂蠧既潜污,桂花损贞姿。詈言一失香,千古闻臭词。将死始前悔,前悔不可追。哀哉轻薄行,终日与驷驰。流运闪欲尽,枯折皆相号。棘枝风哭酸,桐叶霜颜高。老虫干铁鸣,惊兽孤玉咆。商气洗声瘦,晚阴驱景芳。集耳不可遏,噎神不可逃。蹇行散馀郁,幽坐谁与曹。抽壮无一线,剪怀盈千刀。清诗既名朓,金菊亦姓陶。收拾昔所弃,咨嗟今比毛。幽幽岁晏言,零落不可操。霜气入病骨,老人身生冰。衰毛暗相刺,冷痛不可胜。鷕鷕伸至明,强强揽所凭。瘦坐形欲折,晚饥心将崩。劝药左右愚,言语如见憎。耸耳噎神开,始知功用能。日中视馀疮,暗锁闻绳蝇。彼齅一何酷,此味半点凝。潜毒尔无猒,馀生我堪矜。冻飞幸不远,冬令反心惩。出没各有时,寒热苦相凌。仰谢调运翁,请命愿有征。黄河倒上天,众水有却来。人心不及水,一直去不回。一直亦有巧,不肯至蓬莱。一直不知疲,唯闻至省台。忍古不失古,失古志易催。失古剑亦折,失古琴亦哀。夫子失古泪,当时落漼漼。诗老失古心,至今寒皑皑。古骨无浊肉,古衣如藓苔。劝君勉忍古,忍古销尘埃。詈言不见血,杀人何纷纷。声如穷家犬,吠窦何訚訚。詈痛幽鬼哭,詈侵黄金贫。言词岂用多,憔悴在一闻。古詈舌不死,至今书云云。今人咏古书,善恶宜自分。秦火不爇舌,秦火空蓺文。所以詈更生,至今横絪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