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雪赠张籍》

韩愈 唐代
只见纵横落,宁知远近来。
飘飖还自弄,历乱竟谁催。
座暖销那怪,池清失可猜。
坳中初盖底,垤处遂成堆。
慢有先居后,轻多去却回。
度前铺瓦陇,发本积墙隈。
穿细时双透,乘危忽半摧。
舞深逢坎井,集早值层台。
砧练终宜捣,阶纨未暇裁。
城寒装睥睨,树冻裹莓苔。
片片匀如剪,纷纷碎若挼。
定非燖鹄鹭,真是屑琼瑰。
纬繣观朝萼,冥茫瞩晚埃。
当窗恒凛凛,出户即皑皑。
压野荣芝菌,倾都委货财。
娥嬉华荡漾,胥怒浪崔嵬。
碛迥疑浮地,云平想辗雷。
随车翻缟带,逐马散银杯。
万屋漫汗合,千株照曜开。
松篁遭挫抑,粪壤获饶培。
隔绝门庭遽,挤排陛级才。
岂堪裨岳镇,强欲效盐梅。
隐匿瑕疵尽,包罗委琐该。
误鸡宵呃喔,惊雀暗裴回。
浩浩过三暮,悠悠匝九垓。
鲸鲵陆死骨,玉石火炎灰。
厚虑填溟壑,高愁cN斗魁。
日轮埋欲侧,坤轴压将颓。
岸类长蛇搅,陵犹巨象豗.水官夸杰黠,木气怯胚胎。
著地无由卷,连天不易推。
龙鱼冷蛰苦,虎豹饿号哀。
巧借奢华便,专绳困约灾。
威贪陵布被,光肯离金罍。
赏玩捐他事,歌谣放我才。
狂教诗硉矹,兴与酒陪鳃。
惟子能谙耳,诸人得语哉。
助留风作党,劝坐火为媒。
雕刻文刀利,搜求智网恢。
莫烦相属和,传示及提孩。

翻译

只见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哪里还能分辨它们是从多远的地方飞来的。它们随风飘舞,仿佛在自我嬉戏;散乱纷飞,究竟是谁在催促?坐在温暖的屋中,自然不会奇怪这雪为何而来;池塘清澈见底时,也无法猜测它何时会覆盖上一层雪白。
低洼处最初只是薄薄一层雪盖住地面,土堆旁却已积成了小雪堆。看似缓慢的雪花,其实早早就落在了前面;轻盈的雪片刚落下却又被风吹起,重新回旋在空中。雪花越过屋瓦时铺展开来,落在墙角处便悄悄堆积起来。
细密的雪花穿过缝隙双双而下,遇到高处又忽然半空散开。舞得深了,会掉进井里;聚集得早,便落在高台上。捣衣石终将被雪覆盖,准备用来捣衣;台阶上的绸缎还未来得及剪裁。
城楼上寒气逼人,像披上了铠甲;树木结满冰霜,裹着如莓苔般的白雪。每一片都像是精心剪裁过的一样均匀,纷纷扬扬,碎如揉过的棉絮。这些绝不是洗过的白鹭羽毛,而是真正的碎玉琼瑰。
朝霞映照下的花苞若隐若现,傍晚的尘埃也显得迷蒙苍茫。站在窗前望去,寒意凛然;推门而出,满地洁白如霜。压住了田野,让草木生出荣光;倾覆了城市,使财富掩埋于雪中。
嫦娥在天上欢笑,华光荡漾;水神胥伯愤怒,掀起巨浪滔天。沙洲辽阔,仿佛浮在水面;云层平整,如同雷声滚动。
雪花随车飞舞,像一条白色的丝带;追逐马蹄,化作银杯洒落。万家屋顶都被雪覆盖得浑然一体,千株树木在阳光下灿烂盛开。松竹虽被重压低头,但粪土中的植物却因雪水滋润而茂盛生长。
庭院门户被迅速封住,台阶也被挤满。这雪怎能胜任镇守山岳的重任?勉强想效仿盐梅调和百味的功能罢了。它能遮蔽瑕疵,包容琐碎,连鸡鸣都在夜里惊叫,麻雀也在暗中徘徊不安。
这场雪浩浩荡荡下了三天三夜,悠悠无尽,笼罩九重天地。鲸鱼与大鱼搁浅陆地,只剩枯骨;玉石与杂物一起在烈火中化为灰烬。厚重的忧虑填满了深谷,高远的愁绪压向北斗星。
太阳似乎要倾斜埋入地下,大地的轴心也几乎崩塌。河岸如长蛇搅动,山陵似大象奔腾咆哮。水神夸耀自己的机智,木气却怯懦地躲藏在胚胎之中。雪落在地上无法卷起,漫天飞舞难以推开。
龙鱼寒冷蛰伏,痛苦难言;虎豹饥饿哀嚎,声声凄凉。有人借着雪景奢华享乐,有人却被困于贫困之中。威势压迫着贫寒之人,光辉却不肯离开酒杯。
我放下其他事务去欣赏这美景,放声歌谣,抒发才情。狂放之时,诗也变得粗犷不羁;兴致来了,便与酒相伴。只有你能真正懂得这一切,其他人又能说什么呢?
有风作伴留下共赏,有火为媒劝你坐下畅谈。雕刻文字如刀锋锐利,搜求智慧如网广阔恢宏。不必烦劳大家彼此唱和,就让我把这些写下来,传给孩子们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