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驽骥》

韩愈 唐代
驽骀诚龌龊,市者何其稠。
力小若易制,价微良易酬。
渴饮一斗水,饥食一束刍。
嘶鸣当大路,志气若有馀。
骐骥生绝域,自矜无匹俦。
牵驱入市门,行者不为留。
借问价几何,黄金比嵩丘。
借问行几何,咫尺视九州。
饥食玉山禾,渴饮醴泉流。
问谁能为御,旷世不可求。
惟昔穆天子,乘之极遐游。
王良执其辔,造父挟其輈.因言天外事,茫惚使人愁。
驽骀谓骐骥,饿死余尔羞。
有能必见用,有德必见收。
孰云时与命,通塞皆自由。
骐骥不敢言,低徊但垂头。
人皆劣骐骥,共以驽骀优。
喟余独兴叹,才命不同谋。
寄诗同心子,为我商声讴。

翻译

那劣马卑琐不堪,集市上却挤满争相挑选的买家。它气力微弱,仿佛轻易便能驯服;身价低廉,自然容易出手。渴了只需一瓢清水,饿了不过一把草料。站在大路上嘶鸣,倒显出几分昂然意气。千里马诞生在荒远之地,自诩世间无双。可当它被牵入市集,过客连驻足的目光都不愿施舍。若问它身价几何?堪比堆积如山的黄金。若问它行程多远?九州疆土在它蹄下不过咫尺。饥饿时采食昆仑玉树上的嘉禾,焦渴时痛饮甘泉中的琼浆。试问谁能驾驭这样的神驹?千百年来再难寻得。唯有昔日周穆王,曾驾驭它远游天际,王良轻挽缰绳,造父稳扶车辕,讲述着天外奇闻,恍若云雾般令人神往而怅惘。
劣马对着千里马嗤笑:若饿死荒野,岂非你的耻辱?有才能者必得重用,有德行者定被接纳,谁说命运由天?穷达本该掌握在自己手中!千里马沉默垂首,鬃毛在风中低伏。世人皆贬斥良驹,反将劣马奉为上品。我独自对天长叹:才华与命运,原是天定的悖论。且将这首诗赠与知音人,请为我唱一曲慷慨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