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和歌辞·苦哉行五首》

戎昱唐代

彼鼠侵我厨，纵狸授粱肉。
鼠虽为君却，狸食自须足。
冀雪大国耻，翻是大国辱。
膻腥逼绮罗，砖瓦杂珠玉。
登楼非骋望，目笑是心哭。
何意天乐中，至今奏胡曲。
官军收洛阳，家住洛阳里。
夫婿与兄弟，目前见伤死。
吞声不许哭，还遣衣罗绮。
上马随匈奴，数秋黄尘里。
生为名家女，死作塞垣鬼。
乡国无还期，天津哭流水。
登楼望天衢，目极泪盈睫。
强笑无笑容，须妆旧花靥。
昔年买奴仆，奴仆来碎叶。
岂意未死间，自为匈奴妾。
一生忽至此，万事痛苦业。
得出塞垣飞，不如彼蜂蝶。
妾家青河边，七叶承貂蝉。
身为最小女，偏得浑家怜。
亲戚不相识，幽闺十五年。
有时最远出，只到中门前。
前年狂胡来，惧死翻生全。
今秋官军至，岂意遭戈鋋.匈奴为先锋，长鼻黄发拳。
弯弓猎生人，百步牛羊膻。
脱身落虎口，不及归黄泉。
苦哉难重陈，暗哭苍苍天。
可汗奉亲诏，今月归燕山。
忽如乱刀剑，搅妾心肠间。
出户望北荒，迢迢玉门关。
生人为死别，有去无时还。
汉月割妾心，胡风凋妾颜。
去去断绝魂，叫天天不闻。

翻译

老鼠闯进我的厨房作乱，我放出狸猫并赐它鱼肉。鼠群虽被驱赶，狸猫却只顾饱腹。原以为能洗刷国耻，谁知反成更大的屈辱——腥膻之气玷污了华服，断瓦残垣混着散落的珠玉。登上城楼本为眺望远方，强颜欢笑时心在滴血。为何宫廷雅乐里，至今还飘荡着胡人的曲调？
官军收复洛阳城那天，我的丈夫与兄弟就倒在我眼前。不许放声痛哭，还被逼穿上绫罗绸缎。骑上马背随匈奴远行，数年间只见漫天黄沙。本是名门闺秀，如今化作边塞孤魂。故乡永无归期，只能对着河水呜咽。
倚在城楼仰望天际，泪水模糊了视线。强撑着笑容，却画不出往日的妆颜。曾买来碎叶城的奴仆，怎料自己竟成匈奴的妾室。人生至此，事事皆成苦楚。连翻越城墙的蜂蝶，都比我活得自由。
我家世代镇守青河畔，七代簪缨的荣耀。作为最受宠的小女儿，从未踏出闺阁半步。那年胡骑突然来袭，侥幸逃过死劫。今秋王师到来时，竟又被铁蹄踏碎家园。那些黄发卷须的匈奴人，在百步外弯弓射杀百姓。
刚从虎口脱险，转眼又入狼窝。这苦楚难以言说，唯有对天垂泪。听闻可汗奉诏北归，消息如利刃绞碎心肠。远眺玉门关外的荒原，此去便是阴阳永隔。故乡的明月刺痛心扉，塞外的风沙摧残容颜。声声泣血呼唤，终究消散在苍茫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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