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濆淖》

范成大 宋代
峡江饶暗石,水状日千变。
不愁滩泷来,但畏濆淖见。
人言盘涡耳,夷险顾有间。
仍于非时作,未可一理贯。
安行方熨縠,无事忽翻练。
突如汤鼎沸,翕作茶磨旋。
势迫中成洼,怒霁外始晕。
已定稍安慰,儵作更惊眩。
漂漂浮沫起,疑有潜鲸噀。
勃勃骇浪腾,复恐蛰鳌拚。
篙师瞪褫魄,滩户呀雨汗。
逡巡怯大敌,勇往决鏖战。
幸免与斋入,还忧似蓬转。
惊呼招竿折,奔救竹笮断。
九死船头争,万苦石上牵。
旁观兢薄冰,撇过捷飞电。
前余叱双来,山险固尝偏。
今者击橶誓,岂复惮波面。
澎澎三峡长,澎澎一苇乱。
既微掬指忙,又匪科头慢。
天子赐之履,江神敢吾玩?
但催叠鼓轰,往助双橹健。

翻译

峡谷里的江水布满暗礁险石,水流的样子每天千变万化。不必担心急流险滩的到来,真正可怕的是那些汹涌的漩涡和泥泞的深潭。人们常说漩涡不过是旋转的水流,但危险与平安之间往往只有一线之隔。这些险象有时偏偏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冒出来,无法用一个道理去解释清楚。
船平稳前行时,水面好似熨平的丝绸;一旦风波突起,平静瞬间被打破,就像翻滚的白练。突然间,水像沸腾的汤锅一样剧烈翻腾,又如茶磨快速旋转般急促不安。水流受挤压在中间形成深洼,等到怒涛稍歇,外围的波纹才开始扩散开来。刚觉得局势稍微稳定下来,可以松口气,下一秒却又猛然变得惊心动魄。漂浮的泡沫不断升起,仿佛有潜藏的巨鲸喷吐气息;骇人的巨浪接连翻腾,又让人怀疑是否有蛰伏的大鳌跃出水面。
船夫们面对这样的场面,吓得魂飞魄散,连撑船的手都颤抖不已,滩边的人也紧张得汗如雨下。他们既害怕这强大的对手,却只能鼓足勇气奋勇向前,展开一场殊死搏斗。幸运的话,还能避免船只撞毁或倾覆,但仍然担忧会被乱流卷走,如同断线风筝一般。情急之下,呼喊声四起,竹篙折断,绳索崩裂,生死存亡全在一念之间。众人在船头拼尽全力挣扎,在石头上艰难拖拽缆绳,每一步都是九死一生,每一刻都饱含万般辛苦。
旁观者看得胆战心惊,犹如踩在薄冰之上,而行船的速度却快得像闪电掠过天际。回想以前,我曾经历过山势险峻、水流湍急的地方,如今再次挥桨发誓:无论风浪多大,绝不畏惧!三峡的波涛滚滚不息,小舟在其中摇摆不定,但我们的行动既非仓促慌忙,也不怠慢拖延。天子赐予我们使命,江神岂敢轻视?只需催动震耳欲聋的战鼓,助力双橹齐划,就能迎着狂风巨浪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