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征》

皇帝二年秋天，闰八月初吉之时，杜子准备北上出征，面对苍茫大地，他关切地询问家中情况。当时国家正遭受艰难困苦，朝野上下鲜有闲暇之日。杜子深感自己蒙受皇恩，心中惭愧，于是接到诏令允许他回归简陋的乡间住所。他拜别皇宫，心中忐忑不安，久久未能离去。尽管他缺乏直言进谏的勇气，却担心皇帝有所遗漏。皇上确实是中兴之主，治国方略严谨周密。然而东胡叛乱尚未平息，这让他内心愤慨不已。挥泪告别行宫，行走在路上仍心神恍惚。天地间满目疮痍，忧虑何时才能结束。
杜子跨越田间小路，沿途人烟稀疏，一片萧瑟。所遇之人大多受伤，呻吟之声伴随着鲜血流淌。回头遥望凤翔县，旌旗在黄昏中时隐时现。他艰难攀登寒山，多次找到可供军队饮水的地方。经过邠郊，地势低洼，泾河水在此汹涌澎湃。猛虎立于眼前，山崖在虎吼声中似乎裂开。秋菊垂挂，石头上留有古老的车辙印迹。抬头望见蓝天白云，心情振奋，山林间的幽静景色也令人愉悦。山间果实繁多且小巧，种类混杂着橡树和栗树。有的红如丹砂，有的黑如漆点，共同沐浴雨露，无论甘甜还是苦涩，此时都已结成果实。他不禁想起桃花源的传说，愈发感叹自己的命运坎坷。
杜子望着高低起伏的鄜畤山峦，自己已行至水边，而仆人还在林梢。鸱鸟在黄桑树上啼叫，野鼠在乱石堆中拱洞。深夜经过战场，寒月照亮白骨遍地。潼关曾驻扎百万大军，如今不知所剩几何。半数秦地百姓惨遭残害，沦为异类。想到自己也曾陷入胡人之手，归来时已满头白发。回到茅屋，妻儿衣衫破烂不堪。松林中传来悲痛的哭声，泉水也与之共鸣。平日里疼爱的白皙小儿，一见到我就背过脸去哭泣，脚上满是污垢，连袜子都没有。床前两个小女儿，衣裙补丁重重，勉强过膝。海图上的波涛已破裂，旧绣品图案错位。天吴、紫凤等图案颠倒扭曲，出现在粗布短衣上。我病弱不堪，连续几日腹泻卧床。幸好还有些积蓄的布帛，可以用来给孩子们御寒。妻子脸色渐好，痴呆的女儿也开始自己梳理头发。她们学着母亲，随意涂抹脂粉，梳妆打扮。一会儿工夫，脸上涂满了红白之色，眉毛画得又宽又乱。看到孩子们天真无邪的样子，仿佛忘记了饥饿与口渴。
孩子们围着我问东问西，拉扯着我的胡须，哪能忍心责备他们呢？反而回想在敌营的忧虑，那时甘愿忍受嘈杂混乱。如今回家，暂且安慰一下心情，生活如何维持，实在难以言说。皇上仍在风尘之中，不知何时才能停歇整军。抬头看天色变化，感觉妖氛正在消散。西北方向阴风阵阵，伴随着回鹘军队的到来。回鹘王愿意归顺朝廷，他们的习俗善于快速突击。派出五千兵马，驱赶一万匹战马前来助阵。这些勇士年轻有为，威震四方。他们作战如鹰击长空，破敌速度超过飞箭。皇上对此寄予厚望，但群臣议论纷纷，气势低迷。若能迅速收复伊洛，西京也将唾手可得。官军请求深入敌后，养精蓄锐，一并出击。此举将打开通往青州、徐州的道路，不久便可觊觎恒山、碣石一带。上天降下霜露，正气肃杀。灾祸即将转移到胡人头上，形势有利于我军在月圆之夜擒获胡人首领。胡人的命运岂能长久？皇朝纲纪不可断绝。
回想当初狼狈逃难，情形与古代先例截然不同。奸臣被剁成肉酱，同党随之瓦解。未听说夏商周三代因宠妃而衰败，而是君主亲自惩处褒姒、妲己。周汉得以复兴，得益于明智的决策。英勇的陈将军手持大钺，奋勇杀敌，忠诚可嘉。幸亏还有这样的人，否则国家早已灭亡。如今大同殿凄凉寂静，白兽闼空空如也。京城百姓期盼皇上的翠华车驾，皇家气象逐渐向金阙汇聚。皇家陵园自有神灵庇佑，打扫祭祀从未间断。太宗皇帝开创的伟大事业，树立了宏伟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