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尾砚歌(并引)》

苏轼 宋代
余旧作《凤咮石砚铭》,其略云:苏子一见名凤咮,坐令龙尾羞牛后。
已而求砚于歙,歙人云:子自有凤咮,何以此为?
盖不能平也。
奉议郎方君彦德,有龙尾大砚奇甚,谓余若能作诗少解前语者,当奉饷,乃作此诗。
黄琮白琥天不惜,顾恐贪夫死怀璧。
君看龙尾岂石材,玉德金声寓于石。
与天作石来几时,与人作砚初不辞。
诗成鲍谢石何与,笔落钟王砚不知。
锦茵玉匣俱尘垢,捣练支床亦何有。
况瞋苏子凤咮铭,戏语相嘲作牛后。
碧天照水风吹云,明窗大几清无尘。
我生天地一闲物,苏子亦是支离人。
粗言细语都不择,春蚓秋蛇随意画。
愿従苏子老东坡,仁者不用生分别。

翻译

我以前写过一篇《凤咮石砚铭》,大意是说:苏轼一见到这种砚台就给它取名“凤咮”,使得其他砚台,如龙尾砚,都自觉排在它之后,惭愧得如同牛尾巴。后来我去歙州寻找砚台,当地人却对我说:“您自己已经有了凤咮砚,还要我们这里的做什么?”这让我心里有些不平衡。奉议郎方彦德拥有一块非常奇特的龙尾大砚,他告诉我,如果我能写一首诗稍微解释一下之前那番话的意思,他就愿意把砚台送给我。于是我就写了这首诗。
上天并不吝惜像黄琮、白琥这样珍贵的宝物,但恐怕贪婪的人会因怀揣美玉而丧命。你看看那龙尾砚,哪里只是普通的石头?它蕴含着玉石般的品德和金石般的声响。这种石头是上天创造出来的已经不知多少年了,而它甘愿被人用来制作砚台,并不推辞。至于鲍照、谢朓这样的诗人或钟繇、王羲之这样的书法家,他们的才华与砚台本身并无直接关联,砚台只是默默承载着他们的笔墨。即便有华丽的锦缎铺垫,精致的玉匣收纳,这些对砚台来说也只是一些尘世的污垢罢了。即使有人用捣练支床来比喻砚台的平凡无奇,又或者因为苏轼写的《凤咮石砚铭》而去嘲讽龙尾砚,把它比作“牛后”,那也不过是一种戏谑之言罢了。
明亮的天空倒映在水中,清风拂过云彩,明净的窗前摆放着宽大的书桌,一切都显得那么清净无尘。我生存在天地之间,不过是其中一个悠闲自在的事物;而苏轼呢,其实也是一个身体多病、命运坎坷的人。无论是粗俗的语言还是细腻的表达,都不必过于挑剔,就像春蚓秋蛇那样随意挥洒笔墨即可。我希望跟随苏轼,在东坡之地度过晚年,领悟到仁者的心境,不必过分在意事物之间的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