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刁景纯》

苏轼 宋代
读书想前辈,每恨生不早。
纷纷少年场,犹得见此老。
此老如松柏,不受霜雪槁。
直従毫末中,自养到合抱。
宏材乏近用,千岁自枯倒。
文章余正始,风节贯华皓。
平生为人尔,自为薄如缟。
是非虽难齐,反覆看愈好。
前年旅吴越,把酒庆寿考。
扣门无晨夜,百过迹未扫。
但知従德公,未省厌丘嫂。
别时公八十,后会知难保。
昨日故人书,连年丧翁媪。
(景纯妻先亡。
)伤心范桥水,漾漾舞寒藻。
华堂不见人,瘦马空恋帡。
我欲江东去,匏樽酌行潦。
镜湖无贺监,恸哭稽山道。
忍见万松冈,荒池没秋草。

翻译

读书时常常想起前辈,总遗憾自己生得太晚,无缘相见。如今在这浮华少年场中,竟能见到这样一位老人,实在难得。这位老人如松柏一般坚毅沉稳,不受风霜影响。从幼小时的点滴开始修养,直到如今已成栋梁之材。
他胸怀大志、才学出众,可惜不被当世所用,纵有千岁之寿,也终将孤独枯萎。他的文章继承了正始之风,气节高洁,贯穿一生。他为人正直,心地纯净,几乎比丝帛还要轻柔。是非对错虽难求一致,但越细看他的经历,越觉得他可敬可爱。
前年我在吴越之地游历时,曾举杯为他庆贺长寿。那时我随时登门拜访,不分早晚,百次造访也不觉厌倦。只知追随他的德行,连古贤丘嫂那样的琐事都不屑一顾。分别时他已经八十高龄,再见面恐怕难以预料了。
近日收到故人的来信,说这几年接连失去亲人(景纯的妻子先去世了)。范桥边的水依旧流淌,水面荡漾着寒意,仿佛在舞动着冷清的水草。那曾经热闹的厅堂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只有瘦马空立,依依不舍地望着旧日居所。
我想顺江东下前去吊唁,带着酒壶一路行走,在荒野中独自斟酌。可惜如今镜湖之上没有像贺知章那样的老友迎接我,只能在稽山路上悲痛哭泣。不忍心去看那万株松树掩映的山岗,池塘里早已长满荒草,秋风吹过,一片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