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

苏轼 宋代
瞿塘迤逦尽,巫峡峥嵘起。
连峰稍可怪,石色变苍翠。
天工运神巧,渐欲作奇伟。
坱轧势方深,结构意未遂。
旁观不暇瞬,步步造幽邃。
苍崖忽相逼,绝壁凛可悸。
仰观八九顶,俊爽凌颢气。
晃荡天宇高,崩腾江水沸。
孤超兀不让,直拔勇无畏。
攀缘见神宇,憩坐就石位。
巉巉隔江波,一一问庙吏。
遥观神女石,绰约诚有以。
俯首见斜鬟,拖霞弄修帔。
人心随物变,远觉含深意。
野老笑吾旁,少年尝屡至。
去随猿猱上,反以绳索试。
石笋倚孤峰,突兀殊不类。
世人喜神怪,论说惊幼稚。
楚赋亦虚传,神仙安有是。
次问扫坛竹,云此今尚尔。
翠叶纷下垂,婆娑绿凤尾。
风来自偃仰,若为神物使。
绝顶有三碑,诘曲古篆字。
老人那解读,偶见不能记。
穷探到峰背,采斫黄杨子。
黄杨生石上,坚瘦纹如绮。
贪心去不顾,涧谷千寻缒。
山高虎狼绝,深入坦无忌。
洪濛草树密,葱茜云霞腻。
石窦有洪泉,甘滑如流髓。
终朝自盥漱,冷冽清心胃。
浣衣挂树梢,磨斧就石鼻。
徘徊云日晚,归意念城市。
不到今十年,衰老筋力惫。
当时伐残木,牙蘖已如臂。
忽闻老人说,终日为叹喟。
神仙固有之,难在忘势利。
贫贱尔何爱,弃去如脱屣。
嗟尔若无还,绝粮应不死。

翻译

瞿塘峡的蜿蜒曲折终于到了尽头,紧接着巫峡的险峻山峰便映入眼帘。连绵起伏的山峰有些奇特,石头的颜色也由青变绿。大自然用它那神奇的力量,似乎想要创造出更加壮观的景象。山势雄伟深邃,结构却还未完全形成。旁观者目不暇接,每一步都仿佛进入了一个更加幽静的世界。突然间,苍翠的崖壁逼近眼前,绝壁令人感到惊心动魄。抬头仰望,只见八九座山峰高耸入云,英姿勃发,直冲天际。天空显得格外高远,江水汹涌澎湃。孤峰挺拔不让,勇敢无畏地直指苍穹。攀爬中可以看到神庙,休息时就坐在石头上。隔着江水看对面峭壁,一一询问庙里的官员。远远望去,神女石确实美丽动人。低头一看,就像是女子斜着梳妆,披着霞光般的长袍。人们的心情随着景物的变化而变化,远处的景色让人觉得意味深长。旁边的老人笑着告诉我,他年轻时曾多次来过这里。去的时候跟着猴子爬上去,回来时则用绳索下降。石笋倚靠在孤峰旁边,形状奇特与众不同。世人喜欢谈论神怪之事,但这些说法往往幼稚可笑。楚辞中的描述也是虚幻之言,神仙怎么可能真的存在呢?接着问起扫坛用的竹子,据说现在还保留着。翠绿的叶子纷纷下垂,像绿色凤凰的尾巴一样摇曳生姿。风吹来时它们随风摆动,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所驱使。山顶有三块碑文,上面刻着古朴的篆字。老人看不懂那些文字,偶尔看到也记不住。深入探索到山峰背面,采伐黄杨木。黄杨生长在岩石上,质地坚硬纹理如织锦般美丽。贪婪的人不顾一切地去采集,甚至不惜冒险悬挂在千尺深谷中。山高林密,虎狼难以出没,深入其中也毫无畏惧。草木茂盛,云雾缭绕,色彩斑斓。石洞中有清澈甘甜的泉水,喝起来如同流淌的骨髓。整天在这里洗漱,冰冷的泉水让人心旷神怡。将衣服挂在树梢上晾干,磨斧头就在石头上。徘徊至傍晚,才想起该回家了。已经十年没有再来此地,如今身体衰老力气不足。当时砍下的残木,如今新芽已长得如手臂般粗壮。忽然听到老人的话,整天都在感叹不已。神仙固然存在,但难的是忘却名利。你为何如此留恋贫穷卑微的生活,抛弃这一切就像脱掉鞋子一样轻松。唉,如果你不再回来,即使断粮也不会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