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忝官引》

元结 唐代
天下昔无事,僻居养愚钝。
山野性所安,熙然自全顺。
忽逢暴兵起,闾巷见军阵。
将家瀛海滨,自弃同刍粪。
往在乾元初,圣人启休运。
公车诣魏阙,天子垂清问。
敢诵王者箴,亦献当时论。
朝廷爱方直,明主嘉忠信。
屡授不次官,曾与专征印。
兵家未曾学,荣利非所徇。
偶得凶丑降,功劳愧方寸。
尔来将四岁,惭耻言可尽。
请取冤者辞,为吾忝官引。
冤辞何者苦,万邑馀灰烬。
冤辞何者悲,生人尽锋刃。
冤辞何者甚,力役遇劳困。
冤辞何者深,孤弱亦哀恨。
无谋救冤者,禄位安可近。
而可爱轩裳,其心又干进。
此言非所戒,此言敢贻训。
实欲辞无能,归耕守吾分。

翻译

天下太平的往昔,我隐居于僻静角落滋养朴拙心性。山野林泉正合我本真,在自然的怀抱中安然自得。忽如疾风卷残云,刀兵之祸骤起,街巷间旌旗蔽日。本是海滨耕读人家,却被迫如草芥般流离。
乾元初年新帝临朝,明君开启盛世气象。我应诏入宫阙,御前应答君王垂询。既吟咏先贤箴言,亦呈献济世良策。庙堂珍视耿直风骨,圣主嘉许忠信品格。屡获破格提拔,竟得统兵符节。本非兵家弟子,功名利禄亦非所求。偶得机缘平定叛乱,面对功勋反生惭愧。
四载光阴流转,难言羞惭愈积愈深。且听百姓泣血之辞,权作我未尽职责的证言:最苦是万家焦土余烬,最悲是苍生血染刀锋,最痛是劳役压垮脊梁,最哀是孤儿寡母的哭喊。既无良策解民倒悬,何颜安享高官厚禄?若仍眷恋华服车马,岂非又成追名逐利之人?
此番自省并非训诫他人,实是剖白赤子心迹。但求卸去这身虚名,归返田间守着本分,让犁铧翻开新泥,在春种秋收间寻回生命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