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明宫行》

韩邦靖 明代
长安送客城东道,柳叶杨花春正早。
玄明宫前下马时,一片烟光长萋草。
宫中道士邀我入,素果清茶日未昃。
白河东下楚城西,指点湖山三叹息。
正德三年与四年,刘瑾专权斧扆前。
可怜帝主推心腹,纵有丘张岂比肩。
帷幄空多戚里恩,论思无复侍臣尊。
千官尽走东河下,庶政全归左顺门。
震主倾朝不自知,回天转日更谁疑。
金貂满座衔恩日,朱绂升堂颂德时。
翻嫌仇李光荣薄,却笑曹侯意气卑。
谋生意拙还谋死,更起玄明作蒿里。
甲第侯王已莫伦,阴山将相那堪比。
土石西山半欲摧,栋梁南国万牛回。
虚阁平临金阙杪,假山下指凤城隈。
琪花瑶草寻常得,万户千门次第开。
千门万户谁甲乙,玄明之宫推第一。
金碗常思埋甲盾,铜驼不解生荆棘。
自古威权不到头,九重一怒罪人收。
几人烈焰俱灰灭,一旦冰山作水流。
冰山烈焰事俱非,座上门前客尽稀。
须臾蔓草萦枯骨,宛转佳城属羽衣。
门掩宫河十里长,山藏陇树一千行。
今古谁存三尺土,奸雄空作百年忙。
春风有客时双入,寒食何人奠一觞。
卧牛不得归岗势,怨鹤空闻绕夕阳。
夕阳漠漠鹤归迟,却忆玄明全盛时。
千人举杵万人和,九仞为台十仞池。
雨露霜霾归喜怒,层青丹碧岂珍奇。
万民累足臣屏息,四海离心主不知。
从来偏重多忧患,自古末流难障捍。
东京政事三公缺,阉宦专权祸尤烈。
正统王振擅权时,先朝李广亦恣雎。
只今不独刘瑾盛,帝主旁前安可知。
倚社难熏古如此,操刀必割谁能已。
三穴那能穷帝旁,万机况复归司礼。
救枉扶偏本不同,更张琴瑟始成功。
还期圣主思前事,莫遣玄明有别宫。

翻译

长安城东的送客路上,柳叶和杨花在春天刚刚飘起。我下马停在玄明宫前,只见一片烟雾缭绕,青草茂盛。宫中的道士邀请我进去,给我素果清茶,太阳还未西斜。我从白河向东,到了楚城的西边,望着湖山,不禁三次叹息。正德三年和四年,刘瑾专权,皇帝把大权交给他。可怜皇帝对他信任有加,即使有丘、张这样的贤臣,也比不上他。朝廷中尽是亲信恩宠,大臣们不再受尊重。百官都纷纷离开,政务全由左顺门掌控。他威震朝廷却浑然不觉,扭转乾坤谁还怀疑?满座都是戴着金貂的恩宠之人,穿红袍的人在堂上颂扬他的功德。他反而嫌仇人李的荣耀太小,又嘲笑曹侯的志气低微。他谋划生计不成,反而谋划死亡,又重新回到玄明宫。那些王侯将相已无人能比,阴山的将相也难以相比。西山的土石被毁了一半,南国的栋梁被千牛之力拉回。空阁高耸直指皇宫顶端,假山俯视京城角落。奇花异草随处可见,千门万户次第打开。千门万户之中,玄明宫当属第一。金碗常让人想起埋藏的武器,铜驼却不知长出荆棘。自古以来,权势终有尽头,一旦皇帝发怒,罪人就会被收拾。多少人如烈火般灰飞烟灭,转眼间如冰山般消散。冰山与烈火都不复存在,座上宾客早已稀少。不久之后,蔓草缠绕着枯骨,美丽的坟墓归了羽衣道人。宫河的门关闭了十里长,山中藏着千行的树木。古今之间,谁还能留下三尺土地?奸雄忙活百年,终究一场空。春风中有客人双双来,寒食节又有谁来祭奠一杯酒?卧牛无法回归原来的山岗,怨鹤只听见在夕阳下徘徊。夕阳沉沉,鹤儿迟迟不归,却又回忆起玄明宫全盛之时。千人一起打杵,万人齐声响应,九重高的台子,十重深的池塘。风雨霜露都随喜怒而变,层层青碧怎算珍贵?万民不敢喘气,四海人心离散,皇帝却一无所知。从来偏重权力就多忧患,自古末流难以阻挡。东京时期三公缺位,宦官专权更甚。正统年间王振掌权,先朝李广也恣意妄为。如今不只是刘瑾得势,皇帝身边谁能知道?倚靠社稷的旧事如此,动刀必割谁能阻止?三个洞穴怎能穷尽帝王周围,万机大事又怎能归于司礼?纠正错误和扶正偏颇本来不同,就像调整琴瑟才能成功。希望圣主能回想过去的事情,不要再让玄明宫变成别的宫殿。